刘小娣顿觉奇怪。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坐在马车前头,抛头露面,就够招人非议的了。她还非得和叶寒蝉一起骑驴!那驴光驼叶寒蝉一个人,就已经惹得路人纷纷侧目,还有很多人像史进一样,忍不住笑了呢。若是两个人都骑上去,而且还是一男一女……
想到这里,刘小娣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抽。他们此行,之所以兴师动众,把所有镖师都打扮成普通人的样子,就是为了低调、低调、再低调。这位“叶小姐”倒好,非得弄出点幺蛾子来。
刘小娣揉了揉眉心,那驴一直在旁边“啊恩啊恩”,叫的也太闹心了。干脆让这“兄妹”俩坐马车上,驴找别人牵罢。
刘小娣转身朝后摆了摆手,对卖炊饼的史进说道:“你,过来一下。”
史进略微愣了愣,赶紧跑了上来。
刘小娣对叶寒蝉说:“叫你租匹马,你非租驴。成心气我,对吧?回去扣你一年薪水。”不过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明白,自己卖蔬菜的马车这么寒碜,若是跟前一直有人骑着匹高头大马,和她们同路,那才更奇怪呢。不过,这并不能说明叶寒蝉是好心,因为他们兄妹俩这一唱一和,明显是想找机会说几句“悄悄话”。至于悄悄话的内容……
那可太重要了。
刘小娣虽然拳法卓越,但她从没练过内力,因而耳力有限。史进却不一样,他内力雄厚,只要不超出一定的范围,定然能够听到他想听到的东西。
于是刘小娣又对史进说道:“你,来替姓岳的小子牵着驴。再想个办法,让这烦人的东西安静会儿。”
“你们俩,一块儿坐马车上得了,我给你们让座。”刘小娣说完,也没看两人的反应,径自跳下马车,走到史进身旁。
叶寒蝉踟蹰了一会儿,仍是犹犹豫豫地上了马车,坐在“妹妹”的身旁。
“叶小姐”显然没想到刘小娣会这么大方,哪有人放着马车不坐,跑去替一个卖炊饼的镖师挑担子啊。她心存疑虑,便一时沉默了。
刘小娣的耐心却是大大的。她从容地挑起担子,嘿,还真有点分量,看来史进戏做的挺足,里头还真装着炊饼。她估计,这些炊饼十有八九是武大郎做的。登时洋溢起了笑容。
武大郎的炊饼,家的味道。长路漫漫,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刘小娣哼着小曲儿,挑着担子,走在牵驴的史进身旁。史进并未吭声,只不经意地瞥她一眼。刘小娣趁他看过来的时候,也“碰巧”与他的目光相碰,然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史进心下明了,耳朵竖得像天线。
刘小娣不知史进是否与她心有灵犀,只不断在心中祈祷:“史进啊史进,考验你的时候来了,求你千万千万别让我失望……”
这样表面悠闲自在,但实则暗波汹涌地走了两里地,“叶小姐”才慢慢放松了警惕。一行人早就走出了集市,走上了附近的官道。官道上人烟稀少,鸟鸣悠悠,倒是心旷神怡。
倒也奇怪,那头驴到了史进的手里,就跟换了头驴一样,忽然变得乖巧极了。马车上的叶氏兄妹,嘴唇微张,似是在说话,又不似在说话。刘小娣有些困惑。心想,兴许是离他们太近,他们怕被偷听。便自然而然地放慢了脚步,离他们越来越远。
史进冲她点了点头,牵着驴拐到路边的草丛里,停下不走了。看起来就像是位普通的农人,在喂驴吃草。
马车越行越远,刘小娣有些着急。但看史进笃定的样子,她决定选择相信史进。果然,片刻之后,史进牵着驴走到刘小娣的身旁,道:“那位大小姐,问姓岳的为何没给你下毒。看样子,他们原本计划在集市上,趁人多手杂时动手。但你没有中毒,他们错失了一次行动的机会。”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做了口型。只有站在他身侧的刘小娣,才能看清他在说什么。
刘小娣微微一笑。
神机军师,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幸好他送来一颗药丸,否则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那么……
刘小娣摸了摸怀里的纸包。这包迷香,到底做什么用的?
军师没有详细说,就说明他相信自己能够想明白。刘小娣凝眉沉思,心中慢慢有了计较。
就这样,这辆特殊的镖车,又行了一下午。直到夜幕西陲,下一个县城估摸着已经关了城门,刘小娣便下令露宿,生火做饭。
“叶小姐”准备得很充分,她自带了干粮和水囊,拒绝和刘小娣他们一起进餐。这样一来,迷香便不能混在食物或者饮用水里面了。刘小娣想了想,吃饱之后,从附近的草丛里摘下一片树叶,放在手里摆弄了半天。
待叶氏兄妹也都吃饱喝足,刘小娣很狗腿地蹭了上去:“天气已经入了秋,外面霜寒露重,叶小姐身份金贵,怕是住不惯吧?”
“叶小姐”不耐与刘小娣客套,没有搭话。倒是叶寒蝉,礼貌答道:“回掌柜的,她没你想得那样娇气。”
“哦……那就好。我本打算替叶小姐搭个帐篷的。既然如此……”刘小娣将叶片放到唇边,出其不意道:“我给二位吹支曲子吧!”
这哪跟哪啊,前后转折太突然了。叶氏兄妹皆是一愣,不由自主地扭头看着刘小娣。
刘小娣等得就是此刻。
她果断吹了下叶子。当然,用叶子吹小曲儿,她根本不会。这都是风度翩翩的大侠们,为自己的心上人干的浪漫事儿。
但是叶子没响,叶子里的粉末却飞了出去。只是一两秒的时间,待叶氏兄妹回过神来,看清面前漂浮的颗粒时,已经不自觉得吸了好多进去。
“你……卑鄙……”叶小姐晕晕乎乎地说完这句话,就昏了过去。
刘小娣踢了踢两人的身子,确定他们一时半会不会醒来,这才摆摆手,示意在一旁静观其变的弟兄们围拢过来。
“你们俩,搜搜这小子的身。”刘小娣吩咐道,“剩下的人,去搜搜那辆马车,务必将叶县令送给太尉的贺礼找出来!”
吩咐完任务,刘小娣俯身,率先搜起了“叶小姐”的身。
其他几位镖师,却站在原地没动。
刘小娣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怎么啦?为什么不动?”
史进咳嗽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当家的,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地道?我们押镖,却监守自盗,自己劫自己的镖?这……不是英雄所为。”史进的语气难得地谦恭,他并不想向其他镖师标明自己的身份,否则会给刘小娣惹来更多的流言蜚语。既然她对自己无意,那……史进也绝不是死缠烂打之人!
刘小娣一愣。
“你们都觉得这么做太卑鄙?”刘小娣询问其余的镖师。
大家纷纷点头。
刘小娣忍不住扶额。这帮人,以前可都是做山贼的啊!他们抢劫别人的时候,从没觉得这么做不对,此刻却嫌自己的手段下三滥……他们还真是有原则的山贼啊。怪不得会得到百姓的爱戴。刘小娣感慨万分。
是,不管是在电影电视剧里,还是小说里,用迷香的都是坏人。好人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但是……若不这么做,不找出那份贺礼,又如何与叶县令抗衡?
他们在找机会向自己下手,目的是将少华山一锅端掉,而且估计也打上了二郎镖局的主意。若是自己手中没有砝码,如何能与对方谈条件?
她隐忍至今,等得就是这个机会。只有这个机会,能将少华山的弟兄们带出阴影,从此光明正大做人!
刘小娣沉吟了片刻,并不急着回答他们的问题,反而继续埋头搜着“叶小姐”的身体。很快,她从她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丢给自己的手下。
“这是什么?”刘小娣平淡地问,“一个大家闺秀,出门远行,不带丫鬟也就罢了,为何随身带着凶器?”
“防身吧……这也很正常嘛……”有人小声回答。
刘小娣又丢来一个药瓶,问道:“大家闺秀自然不会随身携带剧毒喽?你们谁来闻闻,看这瓶子里装得是什么?”
大伙犹豫了。
刘小娣干脆将“叶小姐”的装备掏了个底朝天。各种绳索、暗器,还有另外几瓶毒药,全被搜了出来。
镖师们集体沉默了。
刘小娣干脆展开那女子的双手,道:“你们看,这是大家闺秀的手吗?”那上头的老茧,简直能和刘小娣手中的媲美。
“这是个阴谋。不是我们监守自盗,而是他们打算自己劫自己的镖,从而嫁祸给我们。二郎镖局护镖不利,根据我和县令的契约,我们所有人,都是要被关进大牢的!现在你们明白了吗?立刻将所有的贺礼都找出来!”刘小娣命令道。
“是!”镖师们果断开始行动。
“记住,”刘小娣提醒道,“那东西可能并不大,别放过一丝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