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迷茫的下午。
天弘集团的地下停车场内,欧阳斯琳一个人心不在焉地正走着。谁料,一个不慎,高跟鞋崴了脚,摇晃着眼看就要跌倒,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揽住了她。斯琳定神一看,是Vencent,他虽面无表情,眼神却藏不住关心。
“Vencent,谢谢你。”斯琳站直了身,稳住了脚,面色有些难堪。
“没事吧。”
“没事。”
两个人对视着,眼神交流中仿佛有着难以言传的异样情愫。
这时,一个身影缓缓走来,见此情景,她心中隐含忧虑。
“斯琳,怎么了?没事吧?脚崴了吗?”四丫头上前关心地询问着。
见到四丫头,斯琳有些讶异,说:“姑姑,您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了很久了。在集团里老远就看到你了,是你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我们跟着你都不知道,警惕性这么低可不行哦。”
斯琳掩饰着说:“我,我有点走神了。姑姑,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的?”
“来了两天了,不过待会儿要去机场,准备回新加坡了。”
“这么快?”斯琳斟酌着,又说:“姑姑,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们去喝杯咖啡吧。”
“行啊,我们也好久没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了。Vencent,这样你就不用送我去机场了,让斯琳送我去就行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四丫头便上了欧阳斯琳的红色跑车,扬长而去。Vencent站在原地,目光冷峻得让人捉摸不透。
露天茶座,杯中咖啡旋转,飘香阵阵浓郁。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四丫头喝着咖啡,盯着斯琳问道。
斯琳极力想掩饰脸上若隐若现的忧虑,却逃不过四丫头的眼睛。
“斯琳,我一直想问你,启扬去瑞士的时候,你没想过跟他一起去吗?”
“想过,但我爸阻止了我。”
“你爸这个老顽童,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女儿的心思。”
斯琳转而淡然地说:“其实,我爸说得对,我不能在启扬失恋受伤时主动给他心灵慰藉,得让他自己重新站起来。”
“那还有什么能让你心事重重的?”
“姑姑,前两天我回澳门了,在威尼斯人酒店我遇到了一个人。我一直希望是我看错了。”
“谁啊?”
“新加坡那个女孩子。”
四丫头一听,注视着斯琳,正色道:“你怎么知道是她?她也认识你吗?”
斯琳摇着头,说“她,喝醉了,跳到游泳池里找戒指,差点就溺水了。”
四丫头静静地听着。
“我一直以为,是她放弃了启扬,现在看来,她,可能是因为启扬的妈妈跟她说了那些话才被迫离开的。”
“所以你担心了?”四丫头打断了她,接着说:“斯琳,你怎么变得这么没自信啊?他们已经分手了,而且是绝对没有回头的可能。”
“为什么?”
“你知道启扬的妈妈为什么要私下跟那个女孩见面,让她离开启扬吗?当然不是因为她的家世,我们曾家从来就不讲究门当户对。你和启扬认识这么久了,可不管外人怎么撺掇,我爸爸也只是说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做主。更何况,那女孩确实挺好的。”
斯琳忍不住问道:“姑姑,你了解那个女孩吗?”
“说实话,我跟她并不熟悉,但启扬经常在我面前提起,我仔细琢磨过,觉得这个女孩其实跟你有点像,还有点像我。”
斯琳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她跟你一样,很有个性,但不张扬,不过没你漂亮,她也很倔强,这点很像年轻时的我。你说,现在的你加上年轻的我,能不招人喜欢吗?”
斯琳不禁笑了,但忧虑隐约还在。
“可是,斯琳,她和启扬并不合适。原因有两个……这么跟你说吧,她是属于那种很质朴的女孩子,但心思很细腻,凡事想得长远,可是启扬,大概是家境的关系,给了他与生俱来的自我优越感,所以思想上不懂得主动去读一个女孩的心。不论是那个女孩或是你,他都一样,傻不愣登。”
斯琳默不作声,只是注视着杯中咖啡出神。
四丫头只能接着说:“这恋爱,不仅需要激情,也要智慧,启扬犯了男人的通病,编织善意的谎言,本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过错,可偏偏他碰到了一个无法容忍这个毛病的女人,所以他只能是自讨苦吃。”
“但那天晚上我觉得她挺伤心的,说明她真的深爱过启扬啊。”
四丫头笑着说:“我也年轻过,遇上失恋,头几天也要死要活过,但时间是会慢慢抚平伤口的。你们都还年轻,容易把喜欢和爱混为一谈。”
正说着,她突然盯着斯琳,讶异地问道:“你怎么那么关心她?同情敌人可是等于自虐。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我……我只是希望启扬能快乐。”斯琳有些不自信地说着。
谁知,四丫头狠狠地瞪着她,说道:“斯琳,你的锋芒都到哪儿去了?我发现面对爱情,你总把自己伪装得像鸵鸟。为什么不争取呢?我一直都相信启扬对你是有好感的,不然他怎么什么都愿意跟你说。”
“我和启扬认识将近十年了,他一直都当我是妹妹,我知道。”
“可你没拿他当哥哥,他的一举一动总是能牵引着你的心,十年的感情,这就是爱。为什么要伪装?你应该努力经营才对。”
四丫头顿了顿,接着说:“那个女孩很善解人意,知道和启扬不合适,就快刀斩乱麻,避免了更重的伤害。反倒是启扬,不管面对爱情还是事业总改不了优柔寡断的毛病,这样的他怎么当接班人?他妈妈正是了解这个,所以希望找一个能帮助他改掉缺点的女人,而这个人,我们都希望是你。”
斯琳正想开口,四丫头制止了她,又说:“你爱启扬谁都看得出来,除了我那个傻侄子自己。所以,别再去想他和那个女孩子怎么样?就算启扬不想放弃,那个女孩也不可能再给他机会。”
“姑姑,你怎么那么肯定?如果两人都还爱着彼此,旧情复燃是迟早的事。”斯琳说着,愁绪表露无疑。
“可他们爱得并不深啊。现在的孩子懂什么叫爱吗?一瞬间擦出的火花只够点燃喜欢的焰火,爱是要文火慢炖的。”
斯琳忍不住笑开了,说着:“姑姑,你熬汤呢?”
“别打岔,认真听着。我说了,启扬不懂得怎么去读一个女孩子的心,而那个女孩又是个心思细腻的,正因为她能读懂启扬,了解启扬妈妈的苦心,也能面对现实,所以才主动放弃。你明白吗?人要跟懂得自己的人相处才不会辛苦,但是这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我说爱是要文火慢炖的。为什么爱情通常只有六个月的保鲜期,而婚姻却要一辈子来经营,因为爱情像做梦,而婚姻却是生活,爱融入了婚姻,所以需要文火慢慢酝酿。”
斯琳屏气敛息地听着。
“启扬的心活在他的理想世界里,而那个女孩的心是活在现实世界中的,你说他们能走到一起吗?但你不同,成长背景一样,家世背景登对,你们有很多的共同语言,启扬或许现在还没有发现自己对你的依赖已经根深蒂固,扎在心里了,他只是还需要点时间。”
斯琳听着,低下了头,只一味看着杯中旋转的咖啡呆想着。
“斯琳。”四丫头握住了她的手,说:“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适合启扬的人,你要给自己力量。爱,就勇敢地说出来。答应我,等他回来,你会争取的,好吗?”
“姑姑,我爱启扬,我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我答应你,我会争取的。”
“这就好,那就别想太多了,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重。”说着,四丫头笑着轻抚她的脸颊。
斯琳的笑容虽然自信满满,但眼神还是隐约藏着丝丝忧虑。
夜色浓墨。
曾家餐厅内,曾世鸿和儿子儿媳三人一起正安静地吃晚餐,管家老米远远地站着。
“爸,您吃这个。”三儿媳往曾世鸿碗里夹了块鱼,细心地说着。
“后天是文恺妈妈的忌日,你们陪我去看看她吧。”
一句吩咐,曾文杰夫妻俩却都讶异不已。
“爸,您每次去都只带老米,怎么……”曾文杰问道。
“你腿脚不好不去就算了,让你媳妇陪我去就行。”
三儿媳急忙解释着说:“爸,文杰不是那个意思,每年文恺妈妈的忌日您都只带老米去的。所以,文杰就多问了一句。”
“行了,吃饭吧。”
结束了晚餐,曾文杰由妻子推着返回房间。
“你刚才干嘛问那样的话?让我们陪着去,那就一块去呗,没事的时候我们还经常去看她呢。怎么那么多话?”妻子不解地说着。
曾文杰喝着茶,只是淡淡地说:“我哪有什么意思啊?这人都走了二十多年了,也就是个念想。”
“我估计爸是想亲自告诉她,文恺要回家的事。”
“对了,今年你说那个神秘的扫墓人会不会又比我们快啊?已经是第几年了?”
妻子看着曾文杰,暗数了一下,说:“如果今年也送,就是第十年了。每次爸从那儿回来,老米都说有人早到了,谁知道今年怎么样?”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说不定是她的故人。反正就是有心人,爸也没说什么。这老米每次去了,回来都说今年又有人早到了,又是一束康乃馨。”
曾文杰左思右想,突然惊愕地说:“康乃馨?会不会是文恺啊?”
“文恺,不会吧?他可一直都在美国。再说,要真是他,也没错啊,那是他妈妈。”
妻子正说着,本来若无其事却又像想到了什么似地,看着曾文杰,狐疑地说:“不对,要真是他,那这么多年,他是悄悄回的上海,可我们都不知道,直到最近才有了他的消息。回上海却不回家,你说我们之前怎么都没想到呢?”
妻子想了想,又说:“不回家这能理解,但如果是他为什么没和爸碰上面呢?”
“爸让我们陪他一块去我就觉得讶异,他可能也怀疑吧。或许,你前段时间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文恺这一回来,说不定真有什么事?”
“连续十年,如果从第一年送开始算,文恺那年应该是24岁,Vencent说过,他19岁就算正式踏入商界。那就是已经做了好几年的生意,那经常回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四丫头为什么到今年才有了他的消息呢?”
曾文杰仔细地琢磨着,却始终没敢定论。他的妻子内心也是隐隐地担忧着。
碧空无云的日子,墓园寂静,风声肃飒。
曾世鸿站在一处立碑前,看着那上面笑容温婉,三十多岁的妻子遗像,百感交集。他捧着一束百合,年迈的身躯半蹲在墓前,轻触妻子的音容笑貌,仿佛那依稀还是有温度的。
曾文杰和妻子也恭敬地鞠了躬,并送上了花,看两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同一个地方。
果不其然,已经有人提起到了,墓碑也细心擦拭过了,一束康乃馨孤立地放置着。
“清卉,看来又有人比我早到了。我是来告诉你,我们的儿子文恺,我找到了,他很快就会回家了。等他回来,我就带他来见你,好吗?”曾世鸿说着,笑中带泪。
曾文杰夫妻俩则相视无语,气氛始终凝重肃穆。
简单的悼念结束后,曾世鸿一行人便离开了墓园。然而,当他们的豪车缓缓驶离时,距离他们不远的另一辆豪车后座的车窗玻璃也缓缓合上,车内坐着的人瞬间隐去。
立着三束鲜花的墓碑前,两个身着深色商务西服的年轻男人矗立着。站在前面的男人摘下墨镜,俯身凝视着碑上的遗像。
“妈……”Edward轻触着他母亲的脸,眼神肆无忌惮地流露着忧伤。
只言片语,无声的思念,再化作一个男人坚毅的几滴泪,随风消逝。
“走吧,Vencent。”戴上墨镜,Edward冷冷地说着,转身离去,跟在他身后的是同样冷峻的Vencent。
人影渐行渐远,逝者笑颜铭刻。
墓碑前,纯洁百合,宾红康乃馨,那样的芬芳弥漫着,那样的忧伤却隐隐约约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