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被割舍时,心会像被慢慢拨开一样一点一点地撕裂,眼泪流进心里,悲伤渗入回忆。
凌希和曾启扬约在了他们经常见面的老地方——一家很有味道的小餐馆。
晚上,凌希早早到了,白天下过雨,初夏的空气竟有点潮湿阴冷,像在预示着什么。凌希坐在他们的老位子,看着窗外形形色色的行人,此刻的她面容平静,脑海中不断涌现她和曾启扬在一起时的幸福光影。
他们经常相约到这家餐馆来吃饭,因为这儿离启扬工作的酒店近,凌希总怪启扬常为了工作废寝忘食,所以就近盯着他准时吃饭是她很喜欢做的事,为了这个,他总说她倔强,但偏偏他喜欢她的倔强。当然,偶尔他会去凌希家免费享用凌妈妈做的比美味佳肴好上几百倍的家常小菜,那样总能让他倍感幸福。
到餐馆吃饭,启扬每次都会先到,然后替凌希点上一份加辣的海鲜面,而他经常点的是炒饭加汤一类的,简单朴实却甜蜜满足。凌希经常会对着和气的老板娘说,这里的菜有家的味道,但又会调侃地加了一句,可是我更喜欢妈妈做的菜。这时,启扬总会不自觉地轻轻捏她的小脸,说她调皮捣蛋,让老板娘没面子,可敦厚的老板娘似乎很喜欢凌希这位纯真烂漫的熟客,每一次都一笑置之。紧接着,启扬会觉得手指发麻,因为被凌希轻轻地啃了一下,然后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彼此傻笑着。原来,恋爱中的人连幼稚也是幸福的,甜蜜常常满到溢出还可以继续添加。
这一次是凌希先到,她静静地等待着。晚餐时分,店里出现客流高峰,人声鼎沸,但老板娘知道凌希的习惯,预留了他们常坐的那个安静的角落。不过,凌希此刻的心很安静,喧闹不会搅乱她的思绪。
“对不起,我迟到了吗?”当启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凌希猛地有些恍惚,她竟没有察觉。
启扬看着她有些奇怪,又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怎么?看到我这么意外。”然后,便坐了下来。
凌希注视着他,缓缓地说:“你,没迟到。你没发现这一次是我先到了吗?”
启扬略微迟疑了一下,才说:“是哦,你怎么会先到呢?坐的还是我的位置,每次都是我坐在这儿看着你从大门走进来,我都习惯了。”
凌希恍惚地自言自语地说:“是啊,我们之间不知不觉已经养成了好多的习惯。”
启扬一边擦拭额头的雨珠,一边看着她说:“你在嘀咕什么?”
“没有啊。”看见启扬外套上的点点湿漉,她望了外面一眼,有些呆滞地说:“下雨了。”
这时,老板娘送上两份海鲜饭加罗宋汤,给予了他们一个温暖的微笑,然后便忙碌去了。
启扬饥肠辘辘地说着:“饿死了,我们开吃吧。”
于是,他便狼吞虎咽起来,可凌希却似乎没有胃口,勺子粘着饭,一粒也没沾到嘴,她只是专注地看着如往常一样的启扬。
“你有心事吗?”启扬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边吃边问道。
凌希没有回答,低着头凝视着食物,她在思索着。启扬只好暂停了享受美食,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掌心的温度瞬间惊到了凌希,她抬眼和启扬四目对视,内心五味杂陈。
“昨天晚上,你说有事跟我说,现在说吧。”
凌希又恍惚了,她迟疑地说:“还先吃完饭,吃完我们再说。”
“你还是说吧,你平时话不多,但是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跟我说心事,我早习惯了。你不说,我都不消化了。”启扬笑着,眼中是浓浓的温柔。
凌希脑海中突然闪现回避他眼神的念头,她定了定神,还是开口了。
“下个礼拜五是你爷爷的八十大寿,你准备好给他带什么寿礼了吗?”
“你啊。没有什么寿礼比未来的孙媳妇还要珍贵吧?”启扬注视着她笑说道。
凌希的心却抽了一下,她只能强忍着,又说:“八十大寿,按照传统,你们家应该会请很多人吧,亲戚们都会到场吗?”
“是啊,不过都是自家亲戚,不会请很多人。不用担心,有我在你不会尴尬的。”启扬似乎发觉了凌希在担心着什么,但他没想到接下来自己将会听到一个令他无法接受的决定。
“启扬,我们在一起两年了,你很少跟我说家里的事情,今天跟我讲讲吧。”
“我家里的事,我跟你说过啊。我和爷爷还有爸妈一起生活,我爸爸腿脚不便,你也知道啊。怎么,你怕上了贼船啊?”启扬故意逗着她,可凌希脸上没有笑意浮现。
“不是,我想你跟我说说你其他的家人,你的叔伯,姑姑还有兄弟姐妹。”
“干嘛突然问这些?”启扬不解。
“你知道的,我只有妈妈一个亲人,当然现在也有宝儿这个姐姐。可我一直都很羡慕那些成长在大家庭的人,很热闹很温馨,你就跟我说说嘛。”凌希尽量掩饰着自己言语中的试探意味,但眼神却毫不掩饰,不过启扬看不出来。
“今天的海鲜饭有点辣,我吃的这份是你的吧?”启扬喝了口汤,顾左右而言他。
“难道,你不愿意让我知道?”
凌希的诘问让启扬越发困惑,他看着她说:“小希,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凌希看着启扬,淡淡地说着:“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多了解你一点,毕竟你是我认定的能一辈子走下去的人。可是现在,我觉得你好像在对我隐瞒什么?启扬,你有吗?”
曾启扬没想到凌希会有这样的疑问,他本就心知肚明,内心踌躇着,有些焦虑地说着:“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们一直都好好的。”
“那就告诉我,你为什么到新加坡来工作?反正很快你要回上海了,我想知道原因。”
凌希的一反常态使启扬心慌,他迟疑着说:“你不跟我回去见我的家人吗?”
启扬的有意回避让凌希的心顿时空了一瞬,她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这一举动也使启扬的心忽然变得沉重。他追问着:
“小希,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你为什么到新加坡来工作?回答我。”凌希这一次是直白的质问。
“我记得你以前问过我,我说了,我喜欢酒店管理,到新加坡来是为了多学习一下其他国家酒店业的经营理念。这是我的理想,你一直都支持啊。”启扬情绪有点激动。
凌希的泪花已经在眼眶打转,她极力抑制着。然后,缓缓而冷静地说道:“上海天弘集团是你们家的吧?”
启扬惊愕地看着她,像是被拆穿了谎言,他措手不及。
此时,外面的雨连成了线,淅淅沥沥地下着。两个人对视着,空气瞬间凝结。
“小希,你,你怎么知道的?”启扬难以平复内心的震动。
凌希避开了他的眼神,自嘲说道:“我真是个傻瓜,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我是最后才知道的。你们天弘集团的官网能查到家族所有成员的资料,我却到现在才知道,我真是个傻瓜。”
“不是,小希,那上面没有我全部的资料。因为,因为我比较低调,所以知道我的人很少。”见到凌希失望的眼神,启扬心慌意乱。他紧紧抓住凌希的手,努力解释着。
“小希,对不起。我,我早知道瞒不了你多久,所以这几天我也打算找个适当的时机跟你坦白。没错,我爷爷是曾世鸿,我是曾家的长孙,可是这些不会妨碍我们在一起的。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怕你自卑,觉得我们家世悬殊太大,你一向那么独立倔强,我怕你会因此离开我。”
“自卑?原来在你心目中,我是都市版的灰姑娘啊!因为爱上你这个微服出巡的王子,在你们的豪门宴会上,我就自惭形秽了,因为12点快到了,我怕原形毕露,就得赶紧跳上我的南瓜车离开,是吗?”凌希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不是,小希你听我说。”
启扬正想辩解,凌希打断了他,说道:“不,你听我说。我喜欢的是曾启扬这个人,哪怕他是穷光蛋,可只要他有担当,有责任感,我就可以爱他。相反,如果他是一个没担当,没责任感,犯了错没勇气承认的人,即使他是个王子,我也不要,因为他配不上我。”
凌希将‘配不上’说得斩钉截铁。
“小希,你听我解释完再生气好吗?”启扬极力恳求着。
但凌希不愿听,继续含泪说着:“如果今天我不问你,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等着我跟你回上海,然后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吗?然后我就会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自己像中了大奖,被一个富二代看上了,多少女孩子做梦都想有这种奇遇。可是,我不要这种奇遇,我觉得那是对我的侮辱和伤害。”
“够了,小希,你让我把话说完行吗?就算你要判我死刑也得容我申述啊。”启扬近乎乞求地说着。
终于,凌希愿意安静下来,等着听他的辩驳。
“我知道无论我现在解释什么你都会生气,是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瞒着你。可是,我绝没有伤害你的意思,相反我是想保护你。”
接着,启扬双手握着凌希戴戒指的左手,纠结地说:“当我决定向你求婚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要一辈子保护你。可是,小希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现实的巨大考验。之前,你妈妈不是很赞成我们交往,因为我来自上海,我们隔着国籍,她不放心。后来,我用真心打动了她,她才愿意把你交给我。”
启扬有些哽咽。他努力平复着,又说:“其实有好几次,我都想跟你坦白。可是当我听到你妈妈说,希望你找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她不愿意你嫁得太好,因为婚姻不仅是两个人的事,也是两个家庭背景的碰撞。你知道这句话对我的冲击有多大吗?试想,如果你妈妈知道我有一个显赫的家世,她就不会让你嫁给我了。所以,我说为了你要留在新加坡,你明白吗?”
“所以你就选择继续欺骗。你错了,启扬。我妈妈希望的是我能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幸福,不管有钱没钱,最要紧的是有爱和责任感。就算你们家是豪门,只要我们相爱,我可以排除万难正如你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留下来。”凌希的眼神流露着忧伤,她强撑着,继续说道:
“可是我无法容忍欺骗,而且我一向最痛恨欺骗,你很清楚。哪怕是善意的谎言对我来说只会是更残酷的伤害,我宁愿一开始你就告诉我。可是呢,我刚才给了你机会,你还是选择了隐瞒。”
“你也说了是善意的谎言,那为什么不能原谅呢?我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你啊。”启扬情绪激动,他也在极力控制自己。
“启扬,编织善意的谎言者永远不会知道被欺骗者要承受多大的伤害。你知道我妈妈为了当年她爱的那个男人所编织的一个善意的谎言,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瞬间两行清泪滑落,凌希冷冷地说出:“我就是她的代价。”
凌希的话像重锤一下一下地给了启扬心灵重击,他看着泪眼朦胧的凌希,无言以对。
雨越下越大,离开餐馆,凌希冒着雨,一路狂奔,启扬紧追不舍。
“小希,你不要走。你听我说,我错了,我不会再骗你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留在新加坡,我依旧是你的启扬。”追上凌希,启扬抓着她,苦苦哀求着。
“够了。我们没有可能了,你自己回上海去吧。我给过你机会坦白,是你不肯,我无法跟一个不敢承认自己犯错而选择逃避的你继续走下去。我们完了。”凌希拼命想挣脱启扬的钳制,但是被紧紧抱着不放。
大雨滂沱中,纠缠不清的两人诀别地令人心碎。
“什么完了,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说完就完?我会改的,小希,我真的会改的。你原谅我好吗?”
“你清醒一点吧,回到上海去,去承担你该承担的责任,当初你既然可以在闯下大祸后一走了之,让家人帮你善后,你现在就该回去面对,像个男人一样。”凌希吼叫着。
启扬看着她,万分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他已思绪凌乱,前思后想着又说,“是我妈妈,她去找你了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在推卸责任,天弘集团前任总经理犯下大错引咎辞职,销声匿迹,两年前上海商界这么轰动的新闻现在依然可以在网上查到。启扬,人要跟懂自己的人相处才不会辛苦,原来你一直都不懂我,我们彻底结束了。”说着,凌希用力推开他,快速拦了一辆计程车扬长而去。
曾启扬站在雨中,像雕塑一样任凭大雨击打,内心久久沉痛着。
之后连续好几天,启扬极力挽回,凌希避而不见,连凌妈妈也要让他放弃。最终心碎的启扬只能无奈地先随母亲回上海,但他扬言绝不放弃。
凌希和曾启扬的爱情降临如梦,逝去如歌,伴随着悲伤流淌于回忆的长河,她想在光影倒带中将他遗忘,他却无法挥去那段飘荡在记忆中的爱之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