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选颇有特色,都是落魄之极,夏西楼马上着手调查,用人之前要详细了解各方面的情况。严守本生在富商之家,资产近百万,要什么有什么。接掌家业后继承父业经商,严格遵守父辈的规矩,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却屡屡受挫,不管做什么生意都会遇到意外,血本无归,跟人合伙还是一样,最后把同伴都连累了,不到五年就将家产赔得精光,同行送了个外号就是倒霉蛋。没有了本钱只能靠给人家打理账目勉强糊口,在哪里都呆不长,三天两头换地方,漂泊四方,四十出头还打着光棍,境况十分艰难。金梦柔认为这个人一直恪守本分,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对各种生意都很熟悉,虽然颠簸半生,早晚有发迹的一天。至于短笛剑客柳金钟,自幼熟读经史,剑术武功都在中等偏上,因为有一个贪花好色的师弟而被各方排斥,后来被绿林枭雄血手堂主聘为幕宾,在血手堂崛起的过程中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血手堂主成功以后忘乎所以,胡作非为,终于惊动了剑侠楚江寒,最终丧生剑下。血手堂瓦解之后柳金钟流落江湖,黑白两道都不愿意接纳他,四处漂泊。金梦柔对柳金钟评价很高,这个人绝不贪财,在血手堂多年没有积攒下一毫家业。也不好色,最大的喜好就是布置帮派交锋,血手堂大势已成他还不肯罢休,想方设法制造一些摩擦让自己过瘾,好像下棋上瘾一般,因为这个毛病谁也不肯接纳他。夏西楼对这两个人很感兴趣,派人接触之下柳金钟火急火燎的就赶来了,如今江湖中最大的两股势力就是锦绣山庄和夜叉,双方水火不容,已经明暗交锋多次。柳金钟早就想过瘾了,就是没机会参与。锦绣山庄是名门正派,不可能接纳这样的人。夜叉组织隐藏起来无影无踪,很难找到,所以刚得到信立刻就跑来了。
夏西楼亲自接待,柳金钟人物还算齐整,为了这个机会精心打扮了一番,见面之下首先表态,不要钱不要地不要美女不要产业,只要能过瘾就行。经过简单的攀谈夏西楼确定,柳金钟确实是个人才,做自己的军师却不行,只能充作得力的幕僚。先收在身边,将锦绣山庄的图纸交给他,慢慢研究攻打的计划。柳金钟大喜,这盘棋很大,足够过瘾的。安顿好柳金钟,严守本也到了。身无长物,手里只有一个油光发亮的算盘。夏西楼感觉这个人很精于算计,却不会随机应变,把握时机。先留下来,早晚会用得上。接着给金梦柔去信,除了道谢以外还请她举荐贤能。金梦柔举荐严守本和柳金钟是一种试探,见夏西楼颇有诚意才提出一个最合适的人选,乃是新近被鄱阳王府逐出的幕僚,复姓钟离,单名一个涧字。这个人虽然只有三十几岁,却博学多才,完全当得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八个字。因为朝廷贪腐没有机会施展才华,只在鄱阳王府谋了一个位置糊口。夏西楼对钟离涧很感兴趣,金梦柔的眼光绝不会错。立刻派人调查,很快得知,钟离涧家境平平,老母在堂,妻子李氏,膝下有一女。钟离涧的老母体弱,妻子李氏产后落下气虚血弱之疾,都需要昂贵的补药调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钟离涧还不会进入鄱阳王府。得知此信夏西楼大喜,天下医术最高明的两个人都在自己旗下,请出贤人至少有五成把握。事不宜迟,马上下手,等锦绣山庄得到消息难免有变,因此放下手边的事秘密前往。夏西楼获得情报有两条线,一是绿林道各地好汉,二是金梦柔经营多年的消息网,还可以通过各地商号印证。锦绣山庄虽然与金梦柔建立了联系却得不到实质性的支持,多半靠武林名门之间的联系了解江湖动向,耳目自然不及夏西楼灵通。
钟离涧的家就在鄱阳湖附近,夏西楼来到的时候正赶上搬家,心中暗叫侥幸,再晚半天就错过了。先在暗中观察,这位钟离先生仪表不凡,眼神澄澈充满智慧,举止从容,颇有飘然出尘之相。夏西楼立刻确定,一定要请这个人出任自己的军师。本来就要上前拜会,却得知钟离涧一家准备到洞庭湖去,那就不着急了。为了得到人才夏西楼抽出了大量时间,寻了一条普通船只,与钟离涧的船同行。行船都喜欢搭伴,水上风波难测,遇到意外可以互相照应,所以两条船同睡同起。逆水而上自然快不起来,钟离涧很快注意到夏西楼,这个人器宇轩昂,目蕴神光,不怒自威,应该是一方大豪。这样的人应该珍惜每一寸光阴,如今孤身一个乘坐普通船只缓行八成是冲着自己来的,也不点破,见面之时只是微笑点头示意,没有一言半语。夏西楼很沉得住气,从钟离涧与家人的谈话中了解到,此行是为了给老母和李氏治病,目的地自然是和气堂。夏西楼心里更有底了,这一晚风势不顺,船泊江边,夏西楼与绿林道颇有来往,认出这里是祁家庄的地盘,祁家兄弟三人专门在水上讨生活,手下有三十几名水鬼,船泊在这里很容易成为袭击的目标。绿林道挂名的好汉都讲规矩,劫财不伤人,除非遇到贪官污吏。夏西楼心里盘算,最好祁家兄弟前来劫船,自己就可以趁机结识钟离涧。当夜月明如昼,钟离涧端坐船头,焚香抚琴,琴声飘渺入云,夏西楼虽然不懂音律也觉得十分受用。正在入神之际琴声忽然变了,竟然传出杀伐之声。钟离涧立刻停手,袖占一卦,神色忽变,马上招呼船家起锚。船家自然不肯,钟离涧解释:“强人就在附近,耽搁不得。”
古人往往有凭琴声定吉凶之说,没想到钟离涧也有如此本领,夏西楼大喜。船家执意不肯走,钟离涧身在水上无计可施,索性将箱笼搬出来,希望水贼要财不要命。夏西楼心里盘算,如果让祁家兄弟劫走钟离涧的钱财,固然陷一家人于困境,自己的事情却未必好办。这样高人必然有常人无法理解的风骨,越是身在困境中越不肯低头。自己还是应该暗地里化解危机,凭钟离涧的智慧一定能明白,借这个机会结识一下后面的事就好办了。正如钟离涧所言,祁家兄弟果然出现了,十几名水鬼同时冒出来,船夫立刻求饶。钟离涧迎上前来抱拳:“各位好汉,箱笼尽在此处,任凭取走,希望不要惊扰家眷。”祁家兄弟对视一眼,老大冷笑一声:“你放心,我们兄弟绝不伤害平民百姓。不过你把箱笼都摆出来,是不是有什么值钱的藏在身上?”钟离涧苦笑:“家产变卖一空只有这么多,哪里还有什么宝物?”水贼当然不相信,就想进舱搜查。这时候祁家老二忽然感觉到劲风袭来,伸手一抓,打开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是一面黑色小旗,旗上是一个散发着碧光的骷髅图形,旗杆上卷着一张银票,面额是一千两。骷髅旗是夜叉的标记,夜叉势力庞大,祁家兄弟这点势力根本不值一提,附上千两银票已经很够交情了。两兄弟立刻作出手势,所有水鬼纷纷潜入水中。祁家老二四方抱拳:“老大真够朋友,我们兄弟承情了,后会有期。”随手一掷,将骷髅旗插在舱顶,两兄弟先后潜入水中消失不见。船夫惊魂未定,马上就想起锚,钟离涧笑道:“强人走了还急什么?”
夏西楼收回骷髅旗,心里琢磨,钟离涧一定猜出是自己在暗中帮忙,会不会有什么表示呢?船只继续行进,钟离涧依然如故,还是不理不睬。夏西楼也沉住了气,我就一路跟你到洞庭湖,看你理不理我。船只继续前进,这一晚停泊在赤壁,寒雨楼灯火通明,牌匾清晰可辨。钟离涧忽然来了兴致,让船家买来几样小菜一壶酒。夏西楼还在奇怪,听钟离涧赞赏连连:“当真是好字,大家风范,气势磅礴,妙极。”夏西楼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个原因。钟离涧对月独酌,夏西楼索性也到船头饮酒,有意发出感慨:“月色阑珊,想那寒雨楼上景致一定妙极。”钟离涧终于搭言了:“仁兄言之有理,登高远眺才能体会到夜静江寒山衔斗之绝妙意境。”夏西楼有意惋惜:“可惜楼中都是些碌碌庸人,难以体会天然真趣。”钟离涧并不认同:“那倒未必,就凭开海禁之举足以断定那夏西楼志向远大,绝非普通商贾。”夏西楼继续试探:“无非一个暴发户,侥幸得到宝藏,胡乱花钱罢了。”钟离涧笑道:“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这么说,无非是眼热而已。如此巨大的财富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都是催命符,一旦过上骄奢淫逸的生活,用不了多久就会疾病缠身一命呜呼。而夏西楼深居简出,不以声色犬马动心,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言语中夏西楼感觉到,对方似乎已经猜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就是不点破。自己也就不提,两人闲谈半夜,互相有了大概的了解,各自休息,天明继续登程,
进入洞庭湖,这里是夏西楼的天下,所有人都认得,先躲在船舱里不露面。钟离涧此来专为诊病,自然先奔和气堂,夏西楼悄悄传信给两位神医,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将钟离涧的老母和妻子留下来。这么点小事太简单了,任涛生编了一套说辞,让这两位病人住在后面角楼中。钟离涧手头并不宽裕,给母亲和妻子看病不知要花多少,省一点是一点,所以就在洞庭湖畔的船屋居住。夏西楼特意安排柳金钟与严守本在湖边对弈,这两人都很会算计,棋艺十分高明,很快吸引了不少人围观。钟离涧根本不为所动,每日里就是在湖边垂钓。十岁的女儿桂影却很喜欢下棋,经常跑去观棋。严守本下棋很讲规矩,柳金钟就不同了,什么招都有,占了上风就眉飞色舞,自吹自擂,形势不利就开始耍赖,偷藏棋子很平常,最离谱的一次竟然把老帅藏起来。观棋的人都觉得有趣,桂影也乐此不疲。严守本虽然看不惯柳金钟的做派,却也认可这个对手的棋力确实很高,心里固然有气,这棋还是没有停下来。这一日观棋者中多了一个更小的看客,就是夏孤村与白雁影夫妻的儿子韩香,小名卧鱼儿,今年已经六岁了,受父亲影响最喜欢戏水,洞庭湖是常来的。无意中看到这个棋局,也来凑热闹。卧鱼儿生得虎头虎脑,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提溜乱转,十分可爱。观棋者中只有两个孩子,很快聚到了一起。桂影自然是姐姐,牵着卧鱼儿的手讲解棋路的各种变化。柳金钟眼看形势不利又开始怨这怨那,指责道:“两个小毛孩子捣乱,这一盘不算。”严守本好不容易占到上风,自然不甘心:“两个孩子有什么关系,输就输了,我们又没赌什么。”柳金钟自然是不肯:“我没输,就是孩子闹的,算错棋路才让你占到便宜。”卧鱼儿很不开心,当时提议:“我去找一大盘棋来,我们到那边去玩儿,不理他们了。”桂影询问:“你家里有棋么?”卧鱼儿摇头:“我家不在这里,要走很远呢。不过我认得这里的人,我们一起去要。”两人携手跑远。
卧鱼儿到这里来当然不仅仅为了玩水,而是夏孤村有意安排。在两位神医的协助下自己和儿子很快练成了惊雷神掌,虽然未能圆满效果也超乎想象。所以把卧鱼儿送到和气堂,从小就开始培养效果一定更好,所以卧鱼儿与和气堂的人很熟。除了两位神医以外没有人知道卧鱼儿的身份,这是夏孤村的意思,免得麻烦。进门后卧鱼儿就嚷起来:“我要下棋,给我一大盘棋。”夏西楼一直在关注钟离涧,对这个小弟弟自然也很关照,当即让人找来一副精致的象棋,棋子又大又好看,两个孩子十分欢喜,抬着棋盘就跑出来,找了一个凉亭像模像样比划起来。桂影受父亲影响从小读书,虽然年纪不大已经读过不少书了,卧鱼儿刚刚启蒙,认得的字不多。桂影耐心指点,卧鱼儿记性倒是不错,很快两人就摆开了战场。因为年幼,棋路自然幼稚,没什么人关注,却引来几个孩子,兴致勃勃的看着。卧鱼儿更美了,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每到晚间夏孤村都会到和气堂与两位神医联手调教儿子,时辰到了儿子却没有回来,原来卧鱼儿玩上了瘾。夏孤村出门寻找,很快看到对弈中的两个孩子,心里好笑,儿子贪玩儿,把正事都忘了。来到近前,刚好钟离涧叫女儿吃饭,碰到了一起。仅从外表看夏孤村就确定面前的人非同小可,钟离涧也看出夏孤村的不凡,两人见礼通名,简单叙谈了几句,彼此印象极好。卧鱼儿倒是很大方,三言两语就将象棋送给桂影。钟离涧平时不肯接受旁人礼品,如今却一反常态,欣然收下象棋,领着女儿回去吃饭。夏孤村领着卧鱼儿回到和气堂,作完必要的功课之后夏西楼忽然到了,两父子坐到了一起。卧鱼儿玩耍了一天,早就累了,倒头呼呼大睡。夏西楼首先发问:“爹,你看那位钟离先生如何?”夏孤村心里一动:“怎么,那位先生是你请来的么?”夏西楼点头:“孩儿一直在物色智囊,是柔姐举荐了这个人,已经跟了一段了,还没有正式发出邀请。”夏孤村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孩子,这位钟离先生乃是不可多得之高人,万万不能错过。”夏西楼完全认可:“孩儿也是这个意思,为了这个人已经耽误不少功夫了。”夏孤村皱起了眉头:“不能再拖了,爹先去探探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