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宁国侯被斩,一连数日平城的天都阴着,既不见放晴也不见落雨。渐渐地城中流言四起,说是宁国侯被斩引起天愤,谋逆一案存有疑点,但被降职的夏侯封又突然消失,这又不得不让人怀疑建章殿一事到底是不是宁国侯余党所为。
平城城西苍山烟雾缭绕,葱郁树林中藏着一条直通山顶的青石小路,山顶坐落着一间不好不破的小道观,道观里种着一片桃花,已是四月,山下芳菲多半尽了,唯独这里始盛开。
一身浅云大袖宽衫的萧长信斜靠在圈椅里,心满意足看着林中一只飞鹰扑腾双翅毁去新开的桃花。她的身后是一间凿山而建的石屋,唯一的铁门紧锁,被关的男人抓着铁栅栏暴躁叫骂——
“贪生怕死的宵小之辈,偷袭算什么本事!有胆放爷出去单挑,爷打得你亲娘都认不得你!放爷出去——!”
萧长信半眯着眼睛用小指掏掏耳蜗,站起来转了座椅方向朝铁门坐着,嘲讽道:“你这禁军统领怎么做的,骂人来来去去就这几句,日后上阵杀敌还不把别人笑死啊?你应该骂——”她清清嗓子扯着喝道:“你这个靠脸吃喝的肮脏混沌,有本事给大爷我一刀,阴着暗着也不嫌连脸都没了!我虽被囚了,却行坐端正,双手握了依然打得死老虎!他日你若落在我手里,定教你粉骨碎身!”她摸着喉咙处,声音因一通吼叫有些沙哑:“这么骂才对嘛,你试试。”
话音刚落,“畜生——敢毁我桃林,老夫宰了你喂鱼!”院子外传来振聋发聩的咆哮,萧长信吓得跳起来,转身对桃林里正奋力挥着浮尘抓飞鹰的白发白眉白胡须的青袍道士叫道:“臭老头!阿九要掉一根毛我拆了你的破道观!”
青袍道士一把将拽住飞鹰的翅膀,顿时就掉了几根羽毛在满地残花里。青袍道士眨巴眨巴眼睛,暗叫不好,他怔了瞬,挺直腰板扬着下巴对萧长信嚣张道:“掉了四根,你奈我何?”
萧长信嘴角一弯,冷声道:“阿九!把他胡子给我啄下来!”
那飞鹰竟听得懂人话,扭头猛地一啄青袍道士手背,道士吃痛松手,飞鹰直扑向他的脸,又猛地一啄他的下巴,啄完拍拍翅膀就飞向萧长信,落在她肩头。
青袍道士一手捂下巴一手捂着捂下巴的手痛得直跳,萧长信偏头蹭了蹭飞鹰,对青袍道士宣告道:“师叔,今天之内你好好守着你的藏书阁,我要放火!”
青袍道士尖叫:“臭丫头!你敢放火我就告诉你师父去!”
萧长信淡淡道:“师父觊觎你的藏书阁很久了,师父说了,得不到就毁了,省的眼馋。”
“什么狗屁师父!丫头,拜老夫为师,老夫把藏书阁里的书都给你!”青袍道士边龇牙咧嘴揉着伤处,边冲萧长信抛媚眼诱惑道。
萧长信打了个冷颤,肩上飞鹰惊得张了下两翅,她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要,就要放火烧了。”
青袍道士急了,气得胡子上翻:“嘿我说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死心眼,你都要再北朝定居了,不求着我点,还要烧我道观,非逼我打你是吧!”
萧长信轻哼,道:“打我我就跟师父告状!”
“死丫头,我今儿就不信治不了你了!”说着,青袍道士脱了左脚云履提轻功朝萧长信打来,萧长信也不是吃素的,提气运力手掌轻轻松松挡开青袍道士挥来一掌,飞鹰歪着脑袋看萧长信没叫它,抖了两下翅膀飞开了。青袍道士右手负在背后,左手握鞋招式轻盈迅捷又出其不意,起先萧长信只防不攻,后来青袍道士下手狠了,萧长信才被逼出招。
两人从石屋前打到桃林里,又从桃林里打到院子外,然后再打回石屋前,过了百来招,双方依旧势均力敌,青袍道士一屁股坐到石屋前的青石阶上,气鼓鼓的穿鞋子:“不打了不打了,一百二十七招都没分出胜负,没意思!”
萧长信及时手掌,扬眉笑道:“看来师叔得闭关了。”
青袍道士翻了个白眼:“谁跟你师父似得,打不赢就闭关,等会儿我就下山骗酒喝去!”
萧长信道:“给醉卧楼送酒的赵家?他儿子还没好呢?!”
“惊吓过度又加上天阴不晴,哪儿能好的快。”青袍道士白了萧长信一眼,“以后吓人挑着点吓,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似得经吓。这么长时间都没好,人家都怀疑我了。”
萧长信反讥:“用不着人怀疑,道号取‘问尘’二字,一看就不是潜心修道的,信你有法术还不如信我会养鹰呢!”
“诶?七哥,这只鹰英武,我要捉回去玩!”
“别动——”
“呀——!呀呀呀……救命啊!七哥快把这只鹰弄走!呜呜……”
“让你别动它了,自己解决!”
院外传来两个男子的对话,萧长信掩唇偷笑:“活该!”元祁奚正好走进来听到这两个字,笑问:“你俩怎么互相看不惯,出啥我不知道的事了?”
萧长信瞬间收笑:“没有!就是单纯看他不顺眼!”
元祁奚笑着求情:“头被啄肿了更看不顺眼,你快让你的飞鹰回来嘴下留情吧!”
“好吧,看在你面子上先放他一马。”萧长信朝院外唤道,“阿九——回来!”
须臾,飞鹰阿九与安平王元祁攸一起进院子,不过一个用飞的,一个用跑的,后者边跑双手还风火轮似得抡圈,嘴里直呼“死鹰走开走开”。
萧长信弯曲伸着手臂稳当当承接住阿九,又轻轻抬了抬手臂,轻道去吧,飞鹰刚落稳似乎不情愿走,低头蹭了蹭她的手臂,萧长信笑着瞪它两眼,飞鹰又蹭了蹭,见她没反应,失落的飞走了。
“它听得懂你的话?”元祁奚奇道。
萧长信道:“动物都通灵性的,相处了十五年,神态也都熟悉了。”
“那只死鹰是你养的?!”元祁攸突然道。萧长信与问尘道长看向元祁攸,两人愣了半响,突然爆笑出声:“哈哈哈……”
元祁奚莫名,扭头去看元祁攸,也是愣了半响,比萧长信稍微矜持点,只憋着笑。
元祁攸头肿的像猪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怒发冲冠瞪着萧长信:“死断袖!笑什么笑!”
萧长信笑得更甚,问尘道长用大拇指抹掉眼角笑出来的两滴眼泪,火上浇油道:“哈哈!小子,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只飞鹰叫什么?贫道告诉你啊,它叫阿九,为什么叫阿九呢?因为我这师侄养了八只飞鹰都死了,哈哈哈哈……”
元祁攸一听红肿的脸瞬间变得炭黑,真巧,他在家排行第九,长辈兄弟时常唤他——阿九。
眼见着元祁攸绷不住要揍人了,元祁奚忙问萧长信:“你不是说来放逸少的吗?怎么还将他关着?”
萧长信想起被冷落的夏侯封,回头见石屋铁门内夏侯封双眼瞪她瞪得有铜铃大。“额……我一来他就囔囔着要打我,你们都不在,放了他我不吃亏了。”萧长信伸脚踢了踢问尘道长,“师叔,开门放人。”
问尘道长揶揄萧长信:“你一早上都坐在这里听他叫骂,我觉得你挺喜欢听人骂,不开!”
萧长信弯身一把揪住问尘道长的胡子:“你放不放!”问尘道长张牙舞爪连拍萧长信:“哎哟!快松手!胡子掉一根我就把钥匙丢到护城河里!”
这话对萧长信管用,二话没说松手还顺带捋着问尘的胡子以作抚慰,讨好着道:“师叔别添乱,把人放了哈!”
问尘斜了萧长信一眼,又看了元祁奚一眼:“你们这些人,兜兜转转折磨人,两眼一闭啥都没了,真不知道图什么。”
元祁奚摸摸鼻子不说话,萧长信讪讪,也没说话。问尘道长叹息,从宽袖里摸出钥匙开门放人。夏侯封一出来,避开问尘道长握拳就像萧长信挥去,见势元祁攸也挥掌向她击来。元祁奚没反应过来,萧长信眼珠一转,不动声色运气,等两人快要打到自己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飞掠,夏侯封与元祁攸来不及收力,面对面硬生生撞得两眼冒金星,倒在地上哀嚎。
问尘道长对地上两人投去一记鄙夷目光,对萧长信道:“就这么两个白痴,你还指望着他们帮你夺江山,你脑子没坏吧?”
“太聪明了还要我干嘛?”萧长信浅淡一笑,“祁奚你说是吧?”
元祁奚含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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