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厨房后墙破洞处穿过柴枝灌进来,呜呜作响,吹的烛火渐暗,仿佛马上就要被熄灭。
秋冷香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僵硬了。玉碎是皇后身边的人,而皇后是知道自己失忆的人。她突然感觉到史无前例的惊恐。
司丘和印妙虽不知皇后已知秋冷香失忆,但如此夜晚又是密宣又是立马,不得不让人紧张一番。
三人相视默默无语,便听见院门外一串脚步声向起,有人过来了。
印妙一身黑衣还未换下,空小刚喝了药躺在床上,司丘又是府外男人…难道是王爷派人来抓刺客吗?或者说,这才是王爷本意,不是白天里信了救人,而是想抓一个现行?这里面有皇后的旨意吗?
秋冷香腿微微发软,不知如何是好。
出去待命,随机应变!还是司丘反应最快,他小时候常常在谷里调皮捣蛋,快被师傅抓住前都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每次都把师傅气吹胡子瞪眼。现在想起来真是无限的美好。
秋冷香毕竟是现代人,听到提示后很快便调整过来,深呼吸一番赶紧冲到院子里站好;恰巧院外的人也进来了。
秋冷香定睛一看,探清来者后瞬间放心大半:双手恭敬捧旨,一脸正气,是宫里的公公;灰白相间的发髻顶上嵌着一颗小小的蓝宝石,整套衣鞋相应亦是墨蓝色,显得威严又大气,是沾染了皇威的老公公。
这样的穿戴的公公在宫里只有一位,便是跟了皇上半辈子的太监总管——步公公。
步公公见秋冷香已恭敬跪在地下等待宣旨,心里满意不说,立马起旨高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王妃贤良淑德,特封大使,随三王爷同去取宝,子时出发,钦此。”
待秋冷香谢过领旨后,步公公上前将她扶起,一边扶一边小声叮嘱一切小心为上。
秋冷香一边听一边将袖子里秋月白日里留下的珠宝塞到步公公袖子里,以表谢过公公提点。
步公公离开后,印妙同司丘一起出现,不等秋冷香反应便拉进屋收拾细软。
司丘一边看着她们俩拾掇东西一边随意强行科普:“出京城门往东万里,有一山曰钥茂山,山上有一楼,命纽剧——你们要去的就是那里;
纽剧每三年开楼门一次,每一次卖宝三件,其中两件价高者得,一件,由皇室带走,这便是所谓的取宝。”
秋冷香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了然,就是拍卖而已。不过反正有一物是给皇室的,为何不直接送过来,还得皇族人自己去取呢?
司丘显然猜到秋冷香会问这个问题,喝一口茶后继续解释:
纽剧创始人是乙未族首领。当年其与先祖打斗三年依旧胜负难分。胶着之下乙未族长派人来游说求和,先祖以为乙未族将败,万万不肯答应,关了信使,继续攻打,却被乙未族反击打的连连败退。
先祖这才明白之前的平手也好求和也好,不过是乙未族长不愿发兵让自己难堪,赶忙放出信使好吃好喝招待一番,表示愿接受求和。
信使回去以后并未发难先祖,很快便带回了求和书和族长的亲笔信。
先祖看了信潸然泪下,一边感叹族长大气之风,自叹不如,一边承诺求和书的条件全部接受。
随后求和书被信使带走,所列条件无人可知。而后先祖退兵,并下令每三年皇家子孙亲自取宝,不得有误。
今年刚好是新的第三年,又刚好轮到三王爷顾凡苼去取宝。至于秋冷香为什么可以一同随往——
这是婆婆公公在帮自己收相公,搞秋月吗?她这样想着,宛然一笑。
不过她很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皱着眉问道:“我能带印妙一同前去吗?我和印妙都走了,空小怎么办呢?”
空小早就被他们吵醒。司丘的药虽没有立竿见影之效,但他的烧已退下,此刻脑袋还算清醒。听闻秋冷香如此问题,他赶忙开口:“不妨,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完完全全的逞能胡说八道。司丘不禁扶额自叹,自己都是遇到了些什么怪物:“我的病人我来照顾。”
如此这般,出发时辰已到,印妙背着包裹站在厨房门口,依依不舍望着被司空带走的空小。
她想对他说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话到嘴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微微施礼离开。
秋冷香已经在马车上等她许久,她觉得印妙再不来,自己就要尴尬到炸毛了。
她僵直的坐在那里,尽量让自己紧缩靠在马车角落里,不动神色的离旁边的瘟神越远越好。她本以为王爷会给自己安排一辆专属马车,哪知道就这样坐在了同个顶棚下。
秋冷香小心的打量着整个马车内部。这次的马车比上次的大了许多,配饰更精美,雕花镶玉,每一寸都透着豪气。
她想用手戳戳车顶,因为私心觉着怎么着它都应该和坐垫一样软。不然路途遥远颠簸,又没安全带,遇到大坑撞到堂堂王妃脑袋,车夫罪过可就大了。
她偷笑了一下,眼睛往两边看去,车窗一边大一边小,及其不对称。
自己这边的稍大,周围雕着含苞待放或者全盛是桃花,细闻,好似还有花香袭人。靠王爷的窗微小,刻的是挺立松柏,而每一片松叶尖又都做过精心处理,使得不至于被弄伤。
往下看去,整个马车配有两条坐凳,秋冷香和王爷坐的是正对车门的,它最是柔软宽敞,它宽到可容一人躺下。当然,腿必须弯曲蜷缩才行。
余下一条在王爷窗之下,紧挨里边一直延伸到门口,不宽,方容人坐下,好在够长。
秋冷香始终不愿意看向正前方,因为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桌,整整占马车的一半还多。桌的一边紧挨着桃花窗房好,另一边便是过人的走道。
桌上放着纸笔书各几不提,最惹秋冷香注意的是一盘盘精致的美味。这是她那个破院里不曾出现过的:
靠门最中间那盘,红彤彤泛着冷气的切块去子西瓜肉,一片片由底至上渐小,做宝塔身,再往顶上立放一颗西瓜子,落成宝塔顶;
有得看够风趣,还能让食瓜人不受西瓜子影响畅快解渴,厨娘智慧可见一般。
西瓜塔四周摆放着五个同花色的小盘,里面分别盛放着的是米锅巴、莲心以及三个不知道什么的小食。六个盘被摆放成桃花的样子,是整个桃花枝上最顶端的一朵。
再往下看另一朵桃花,鸭肉连皮层层铺在盘底,一旁有酱有白糖有薄饼…秋冷香不由咽了咽口水,强忍着伸手去够的冲动,舔舔嘴唇,继续看其他花朵。
“添茶。”旁边的瘟神突然命令,冷冷的,秋冷香似乎还感觉到了些许愤怒。
从一来顾凡苼便坐下来读书。大晚上的,其实看书是假,借书挡脸观察秋冷香才是真。
他看秋冷香有意远离自己,心里早早便起了无名火;又见她看上看下就是不看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最重要的,她贵为王妃,居然望着一桌小食露出街边乞丐的表情!简直不能忍!
按顾凡苼以往的性子,必定会将手里的书,狠狠的摔到桌子上,而后好好的讽刺几句,这次却不知怎的开口说了添茶。
秋冷香嗯了一声收回眼神,愣了一愣,仔细想了想方才有神没听清楚的话。
“添茶!”顾凡苼更是愤怒,他打心底哀怨不停。
要不是父皇突然下旨让他去取宝;要不是父皇同时宣旨命秋冷香一同去取宝;要不是自己毫无准备。不然自己怎么愿意和这个女人同坐在父皇准备的马车里。
这次秋冷香是听明白了,快速倒好一杯茶双手递给顾凡苼。眼看顾凡苼就要端到杯子了,马车突然哐当一震,车外不知是哪位公公高喝:时辰到~启程~
顾凡苼再也忍不住将书扔到桌子上。秋冷香低着头一副犯错误的小媳妇的模样,心里默想,幸好茶水不烫。
在下一秒,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一边道歉,一边放下杯子从怀里掏出手帕,手忙脚乱的帮顾凡苼擦拭因方才起步洒到他身上的茶渍。
顾凡苼举着双手哭笑不得,几次张嘴想说什么,最后都默默闭上。这时,马车再次因路面不平震动一下。
同时,车帘被掀开,王爷的小仆侧过脸对印妙说着什么,转过头来时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当然只是一瞬。不过既是这样,车中场景也是一览无遗。
秋冷香因马车晃动,重心不稳,摔倒在顾凡苼怀里;而顾凡苼下意识将她搂紧。当然依然是一瞬间的事。
车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秋冷香坐直了身体,想将手帕塞回袖子里,却手抖到不能办到,只好重重地绞在手指上泄气。
顾凡苼拍拍好自己有褶皱茶渍的衣服,不满皱眉,对马车外边的人说:“进来。”
二人面无表情的进来,问安,也不看他们两人一眼,只是坐在最外边,脸冲着门帘,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