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多谢诸位救命之恩,若非诸位相救,彩衣很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彩衣缓缓福了福身体,向楼半夏和姽画道谢。
良棋凑在姽画耳边,偷偷道:“她明明全身都是灰溜溜的,竟然叫彩衣!”姽画不动声色地捅了他一把,懒得再提醒他“灰溜溜”不是这样用的。
楼半夏双手按住琴弦,微微抬头:“灵石的灵力有限,道谢还是以后再说。那个男人身上的妖气,是不是因为你的妖丹在他身上?”
似乎没有想到楼半夏如此单刀直入,彩衣愣了愣才点头承认。
挑起一边的嘴角,楼半夏邪肆一笑:“想拿回你的妖丹吗?”她直觉,这里面一定有故事,说不准又是一笔交易。
彩衣连连点头。没有了妖丹的她,就像是被折断了翅膀,命悬一线。不过……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果然,楼半夏接下来的话便验证了她心中的猜想。
“帮你拿回妖丹可以,只是,需要你付出一些代价。”
“什么代价?”彩衣眸光闪动,有期待,也有畏惧。
姽画的手轻轻搭上彩衣的肩膀,将她按在凳子上:“不要担心,只不过是一些对你来说不那么重要的东西。金玉财宝,天地灵物都可以,或者你的情绪,你的感觉,甚至你身体的某一个部分……都可以。”
感觉到自己又开始变得虚弱,体内的灵力迅速抽离,彩衣撑着最后一口气吐出一个字:“好。”事到如今,她已经明白,姑姑说得对,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了。
彩衣又变成了凳子上的一只灰色蝴蝶,扇着翅膀却飞不起来,只能用纤细的腿慢慢爬行,攀到桌案上吮着花蜜。楼半夏收起焦尾琴,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慢慢啜着。要从一个凡人身上拿回妖丹,并不算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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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只有打更的更夫偶尔走过,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脚印,又被落下的雪花迅速盖住。这样的雪夜,连花街都比平时冷清得多,几乎能听到雪花落下的声音。没有人注意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在雪色掩映下,跃上了刘府的墙头,又迅速消失。
刘府内的布置亦是中规中矩,多松柏之木,少见花木,看来,宅院的主人的确如门匾上的字体一般古板。楼半夏迅速掠过宅院,连刘府的侍卫都没有察觉到,她便已经摸入了主卧中。
主卧的床上睡着两个人,一个正是白日里见过的男子,还有一个,是肚腹微微隆起的妇人。两人带着幸福的笑意依偎在一起,仿佛正一起做着什么美梦。
真是幸福的一对璧人,然而这并不会让楼半夏心软。
楼半夏掌心向下,虚虚罩在男人丹田的位置,口中念念有词。妖丹受到楼半夏力量的牵引,跟着她的掌心,缓缓脱离了男人的身体。男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惊动了靠在他身上的妇人,楼半夏一把握住妖丹,在妇人清醒之前,迅速闪了出去。
“夫君,夫君……”刘府的静谧被女子的惊呼声打破,但这已经无关楼半夏的事情。那枚妖丹,本就不是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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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回妖丹的彩衣像是换了一个人,灰扑扑的翅膀生长出七彩的鳞片,拼凑出异常美丽的色彩。化成人形的彩衣虽然还有些虚弱,脸色较之之前已经好看了许多,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她翅膀的色彩,正应了她的名字。
“刘公子他……没事吧?”犹豫良久,彩衣还是忍不住问道。
楼半夏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走的时候,他的情况并不乐观。你也不必着急,等到天亮了,若是刘府没有发丧,那就应该没多大问题了。”不论当初彩衣的妖丹为什么会到那位刘公子身上,要出什么事情,妖丹离体的瞬间就该发作,生死就在须臾之间。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习惯了修行,随便打个坐就是好几个时辰,闭关少则一个月,多则千百年,时间对他们是最没有意义的。但是对当下的彩蝶而言,真可谓是度日如年。
“既然你害怕他会死,又为什么要拿回妖丹呢?”良棋看着坐立不安的彩衣,捂着嘴巴打呵欠,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光。
彩衣抿唇敛眸,而今回首,当初的自己真的太过天真,天真到愚蠢,让她难以启齿。
楼半夏状似无意道:“他的夫人好像怀孕了,刘公子家好像也算不得富裕。那栋宅子是官宅,刘公子死后就会被收回公家,孤儿寡母的,似乎有点可怜。”
彩衣咬了咬唇,依旧垂首不语。可怜不可怜的,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曾经的幸福,都是她给的。她只是拿回了自己的东西,不必为他们的如今而愧疚。
“你和刘公子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吧?如果你愿意和我说说,说不定我可以考虑不跟你收取报酬。”楼半夏凑在彩衣的耳边窃窃私语,仿佛在说着什么秘密。
彩衣没有忘记,拿回了妖丹,她是要付出代价的。虽然她并不理解他们要的代价究竟是什么,但是,任谁都是害怕失去的。
那些事情压在心底,演化成疾,逐渐成为沉疴。把当初的事情讲出来,揭开旧伤疤,必然会疼痛,但也是重新愈合的机会。眼前的这些人,来历神秘,至少她来到这里数百年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人物。他们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牵扯,是倾诉的绝佳对象,况且还能挽回一些什么,听上去是不错的交易。
思虑之下,彩衣选择了坦白,坦白她那段自以为深情的可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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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彩衣在晏城外的晓翠山遇到了因为受到州官举荐前来晏城面圣领职的刘禹乡。刘禹乡在山中迷了路,误入了蝶妖的领地。她姑姑向来痛恨人类,见到刘禹乡之后便想要杀了他,以免后患。
那时的彩衣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叫做人心难测,天真地以为那个在树丛中茫然四顾的男人呆呆傻傻,定然不是姑姑口中的险恶之人,遂在姑姑手中救下了他,并且在姑姑面前苦苦哀求,保证会在将他送出去的时候洗去他所有关于这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