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我自然是没有跟影子说的,毕竟去阴曹地府走了一圈儿还被一个不要脸的判官塞回来重活一次这种事儿说出来也没几个人会信。
本将活了三十五年的经验告诉自己,本身就糊涂的人做他认为的再精明的事儿依旧是在犯蠢,像记忆出错这种想不清楚的事儿最好不要去想。不如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我没再纠结,转头看向神色有些复杂的小狼。
“怎的了?这个表情,”我从影子手里将他拉出来,为他掸了掸衣衫上的雪沫和枯叶,“和本将说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吧。”
这四周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而且临近山脚,少有猎物出没,他就算住在山里,也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前几天山里来了几百难民,占了我的地方,我打算下山去看看天朝的军队来了没,问他们什么时候把人带走。”他的表情阴郁又固执,却又老实的把自己内心自私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孩子……从当初救下他我就知道他不会合群。这世上,有谁会愿意跟一个将自己的缺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人前的人相处呢?
不过,我没想到这里居然还会有难民。
“带我们去看看吧,”我道,“不出意外的话,后日我们就能把他们带走。”
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影子,转过头来时神色已经带上了几分认真:“跟我来吧。”
说完,拨开了身侧的树丛钻了进去。
我和影子跟着他身后在树丛里钻来钻去,刚开始,影子还忙着拨回所经之处的树枝,掩盖踪迹,直到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小狼才忽然来了一句:“我们走过的地方有很多兽道,就算有人跟过来也没关系,山里熊瞎子很多。”
我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屁孩儿的针对也太明显了,真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讨厌上影子了。
好在影子同本将军一样都是大度的人,没有跟小孩儿一般计较。
小狼见影子半点儿也没有生气,也懒得自讨没趣,老实带路。不到半个时辰,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什么人!”
两个穿着劲装的中年汉子守在洞口,见我们这边有动静,立刻提刀走了过来。
“你……沈、沈将军!”其中一个汉子看清我的模样时直接愣住了,另一个则“啪”地一声跪倒在地。
“啧,这是干什么?”我咂了咂嘴,有些惊讶他们这么大的反应。
跪在地上的汉子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脸上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之后竟是放声哭起来。
“沈将军,您,您可算来了!呜呜,呋~”他哭得涕泗横流,“您要是再不来,俺们这几百号人都要饿死在这山上了!那些狗娘养的蛮子,不是人呐!”
他这哭真是哭得感人肺腑。奈何本将天生在对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的没啥好感,听他这一哭只觉得心烦,直接吼道:
“男子汉大丈夫,哭个卵劲儿!”
那人大约是没料到本将会是这态度,虎躯一震,霎时不敢再哭了。
他身边那个大汉生了一把放荡不羁的大胡子,看着粗鲁,却是懂得察言观色,小心解释道:“将军,王二的弟弟前几日被北戎蛮兵害死了,他见了将军太激动了才这样,”他说着,用脚轻轻踹了王二两下,“草民这就引将军进山洞。”
被我吼得愣住的王二也反应了过来,连忙爬起来:“沈将军,俺先进去告诉大家伙儿您来救俺们了。”
说完就逃也似的跑了。
我板着脸,淡淡扫了剩下的那人一眼,点了下脑袋:“走吧。”
这倒不是本将对长得磕碜的百姓有偏见,而是马上就要见难民了,本将的长相不够凶悍,再没点儿镇得住场子的暴脾气,会让人怀疑本将有没有能力保护他们,白瞎地引起恐慌。
山洞很大,却耐不住逃难的人多,本将一进洞就看到黑压压的人头,十几个一堆儿、十几个个一堆儿的挤在一起取暖。
或许是事先打过招呼,百姓们纷纷站起来面向洞口迎接,有的甚至还想要下跪。
我皱眉看着那几个颤颤巍巍想要跪下的人,拂袖用内力将站在前面的几个人托了起来,面色不善道:“跪来跪去的做什么?难道本将的天威军会因为这点虚礼就不去杀光北戎狗,夺回天朝的城池了吗!”
见他们有人犹疑,我又冷了声音:“本将的父亲曾说:人生在世,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皇帝,你们跪我是什么意思?”
“不出两日,天威军就能夺回晖城,留着你们下跪的力气,拿起你们手中的棍棒,介时随本将杀敌!”
我抬眼,冰冷地扫过在场所有红着眼、双拳紧握的男人:“都给本将记住,塞北儿郎的膝盖,不是用来下跪的!留下一个能说清楚话的,本将有事要问,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养好精神,明日和本将一起下山。”
“是!”
没有人再有异议,都沉默地坐回了去,只有一个穿着貂裘、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留了下来,冲我行了一个习武之人的抱拳礼。
“你叫什么名字?”我看着他脸上的横肉,皱了皱眉头。
“草民金大奎,是卫城的一个武师。”金大奎说话中气十足,即使刻意压低了声音依旧洪亮。
我眯了眯眼:“不只是武师这么简单吧?”
十指指节粗壮、覆有厚茧,内力不浅,显然内外兼修,若只是区区武师,这塞北的武行还真是卧虎藏龙了。
金大奎大约是没想到他的假身份能被我一眼看穿,微微愣怔了一下。还未等他开口解释,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是金家庄的庄主,名下虽然有很多茶庄酒楼,但主要还是赚脏钱,十几年前就在卫城扎根了,”小狼阴郁的眸子死死盯着金大奎满是横肉的方脸,“我小时候被他庄子里的人打瘸过腿。”
“哦?竟然还有这回事?”我闻言,饶有兴味地看着金大奎的脸色由红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