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存剑乖乖巧巧地站在院内,他穿着碧苍山外门的淡青色衣裳,虽不是那样的厚重华实,却显得顾存剑那样的瘦小,像是在外多年风餐露宿的结果。莫寂星对院子里的顾存剑感觉确是不错的,人很聪明,但又不是太过卖弄,人也很是踏实,在那样的情况下,肯相救于薛宁,倒是个不错的苗子。不过,莫寂星不知为何,总是感觉这个顾存剑是不太简单的,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好。
莫寂星看着顾存剑,径直走向了薛宁的房前,直接坐下了。他看见顾存剑的眼中很明显闪过了一丝疑惑,有很明显收回去了,他想着,这孩子也太过压抑了,活得太不自在了。莫寂星靠在薛宁门前的柱子上,微微笑着,恣意猖狂,不在意礼数,这才是他。
“顾师弟,坐吧。”
“不必了,这与礼不合。”
“什么是礼?师尊不在,我就是礼,坐吧,随意些,活得那么累干嘛。”
“那好吧。”
莫寂星看着顾存剑坐了下去,有些拘谨,便从怀里拿出了他珍藏多年的就丢了过去。顾存剑看着这酒,有些不知所措。他上下反复摩挲,这酒壶虽是凡品,但是确是莫寂星的心爱之物,表面平滑,怕是他多年抚摸所致。顾存剑想着,这酒壶背后的意义怕是不凡吧。
于是,在莫寂星的注视下,他仰面喝下了那壶烈酒,可是入口的时候,他却是一惊,这味道分明不是酒,而是清水。
“莫师兄,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上一问。”
顾存剑在试炼那日,便跟随着周东岸去了新生的房舍,在路上,他问了不少有关水清峰,有关薛宁的事情,故才有此一问。
“问吧。”
“我问过周师兄,他说莫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喝酒,无酒不欢,可是......”
“你是怎么想的,我想听一听。有什么便说什么,师尊下了结界的,元婴期以下,除非是被我们应允之人,其他人是进来不得的。元婴以上,偷偷潜入,想必也是瞒不过我那师尊。”
“我只是略微了解了一下碧苍山。若是,我没猜错,忌惮,权利。”
“不错,能猜到七七八八了,我和你讲讲小师妹的事吧。我总是让小师妹活得没那么累,可是,在水清峰,没有谁是轻松的。五岁那年,师尊带回了师妹,她那时那样可爱,认生,她一直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我亲自教她引气,教她修行,师妹的悟性很好,很快便引气成功,后来炼体,练气,她都做得很好。可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顾家?”
“一部分罢了。我当年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多年后的一天,师妹才告诉我,她当年一直跟着,是怕她活不下去,因为碧苍多少双眼睛盯着啊,一入门便是水清峰的弟子,多少人红了眼,想暗害她的人多了去了,所以,她只能寸步不离。这也是为什么,水清峰只需要三个人,不需要什么多余的人。”
“莫师兄想说什么?”
“我一点都不担心花见深,因为花见深背后有花家,而且,他只能背靠水清峰,别无其他,因为其他峰的人多多少少都涉及到了花见浓。师妹说过一句话,你可还记得?各峰峰主不一定是掌控的人。”
“师兄是担心我吧。”
“既然,你猜到了忌惮,权谋,那你可知,我们有多不容易吗?在我之上有一个师兄,他天资聪颖,颇得师尊疼爱,为人八面玲珑,事事周到,可是他被迫自戕。凌玄师叔有一个徒弟,花见浓,她是仙族血脉,碧苍山里最有资格成仙的人,可是却香消玉殒了。我只能装混度日,师妹只能步步算计,师尊只能闭关多年。”
“为了谋取掌门之位还是为了修成真仙?”
“顾存剑,你很聪明,可是碧苍山从不缺聪明人。若是,有一天你敢背叛师妹,背叛水清峰,天涯海角,我必诛之。”莫寂星拿回他的酒壶,继续仰头喝着,仿佛壶中的是酒,而非水。他淡淡地说着这件事,仿佛说着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可是,顾存剑知道,莫寂星是认真的。
“我知道了,我会藏拙的。从今以后,我,顾存剑,便是水清峰的弟子,此生不弃。”这句话既是说给莫寂星听的,又是说给顾存剑自己听的。顾存剑很明显地看见莫寂星的脸上划过了一丝戏谑,很快有恢复如常,他知道,莫寂星这样的人看似自由散漫,但是骨子里的倔强是没办法改变的,若是轻易相信了,那边不是莫寂星了。
莫寂星把他的酒壶放下了,看着现在日子正好,晌午的阳光穿林渡水而来,层层翠青色的竹林显得斑斓不一,竹梢微动,怕是起了微风。那微风轻吹动衣襟,柔柔浮动着莫寂星的长发,迷了眼睛,迷了时光。莫寂星慢慢起了身,看着顾存剑,莫名地笑了笑。
“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顾存剑仿佛是没能听见,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他随身的小刀,那小刀的血腥味很重,却是那般粗制滥造,刀身坎坷不平,看样子是极其符合顾存剑的身份。
莫寂星有些不懂地看着顾存剑,看着他拿出了小刀,划开了手掌,那猩红的血液顺着手掌慢慢划下。顾存剑手上在地上画了一个符篆的模样,嘴里呢喃着什么。
“我,顾存剑,以心魔起誓,从今以后,绝不背叛安宁,绝不背叛水清峰,若违此誓,心魔便起,终其一生,心魔缠身。”
誓言这种东西,对于修仙之人早已是不信了。可是,以心魔为誓,却是由不得要信的。修仙之人,最忌生出心魔,若是生出心魔,以后的元婴期,怕是难过了,更莫提后面的渡劫期,所以心魔起誓,一般都是必不可违。
莫寂星心里想着:倒是一个狠苗子,看得清,拎得清。他嘴角牵起,背过身去,走出了院子。顾存剑低眉,颔眼,嘴角牵起,看向了薛宁的房门,眼神很是柔和。从那时,顾存剑便暗暗发誓,从此以后,一定要好好护着安宁,不要再陷入这般的困境,进退两难。
“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顾存剑抹了抹地上的血迹,便跟上了莫寂星。在他们走后,薛宁便开了房门,薛宁在房内听着他们的谈话,不禁想起了从前。薛宁看着庭院内,多年了,还似当年,可是,她长大了,她也回不去。这些年,她逼着自己学会耐心,学会你隐藏锋芒,原来的她本就是一个极其没有耐心的人,打坐十几分钟便受不了了,可是,现在,她可以一打坐便是一天,曾经的她,不会处处算计,现在的她,算计着顾存剑的感情,算计着周东岸,算计着莫寂星,算计着所有人。
就像今日之事,作为作者,她早就知道,有人要杀花见深,可是,她选择不动声色,选择参与试炼,若是花见深可用,那便一救,若是不可用,她是不会选择前去相救的,大不了只是受些罚,禁足个把月而已。若是不救,那血引术,是会费一番功夫,从其他两峰的人手中前去谋划一番而已,这样的结局委实不错,反正,早晚会撕破脸皮,不过是提早罢了。她算好了温若言一定会帮她,可她没有算好顾存剑也会相帮,不过,这也不错,一举两得了。
薛宁看着院外的竹林,哑然失语,放声大笑,可她好像听不见自己的笑声了,她已经忘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何滋味。她缓缓走向符篆的地方,捻起手指,便施起了术法,瞬间便消失殆尽了。薛宁这才缓缓走入房内,她的房内很是简单,陈设的东西不过只是些各式书籍,因为她怕自己呆得越久,越难割舍。
虚虚实实,虚即是实,实即是虚。薛宁简单安慰了自己一句。
薛宁这才感觉到自己,她慢慢褪去了衣物,在那人形般大小得镜子中看着自己姣好的脸庞,她有时都分不清,什么是虚,什么是实,不过虚实相生,又有何关系呢?
薛宁拿出了温若言调制的药丸喝药水,她将药丸服食下去,便开始把药水慢慢涂抹在她的伤口上。不得不说,这伤确实挺严重的,在镜子里,看着她的背上,虽然已经没了什么温热的感觉,可是却已是起了疤痕。那疤痕纵横蔓延,如同一条条黑色的蜈蚣,四处蔓延攀爬让人生畏。
薛宁哑然了,她没想到会这般严重,长叹了一口气,便从桌上拿起了温若言的药水,慢慢涂抹。那药看来是真不错的,冰冰凉凉的,药一下手,背上的红肿便消了。可是,薛宁下手向来是没个轻重的,她的手碰了碰灼伤的地方,不由得闷哼一声,着实有些疼。薛宁知道着药水,是用紫火狼的心脏所制成的药,对于这伤势有着很不错的作用,可是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疙瘩,总会有紫火狼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不由得心烦起来。可是慢慢的,她的手便涂试了不到了,薛宁试了半天都没有办法,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僵持很久,这才想起了自己可以用法术的。
不过,薛宁却选择去了她的衣柜中,寻了她以前用的木勺子,换了那柄较长的木勺子用来涂抹,倒是好用了不少。薛宁来了碧苍山这么些年了,可是骨子里的习惯总归是改不了的,她到现在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她不喜欢用法术,直到现在,她宁肯去多费些功夫,也是选择了能不用则不用,她不愿依靠法术,她只愿依靠自己。
因为她怕自己有一天会习惯法术,有一天会习惯这个世界,所以,她总是能不用术法便不用,她终究是要离开的。
涂完了药,薛宁便寻了一件衣裳披上。虽是白日,但薛宁还是被走过去点上了蜡烛,一灯如豆,微微烛光,也可照着满屋亮堂。薛宁从储物袋中拿出了玉简,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拿来的,费了很大一番周折。薛宁慢慢抚摸着玉简,她知道,这是一个救人伤己的法术,她也知道,这血引术对她以后谋取血魔的助力有多大的帮助。
她将玉简里的内容存入了识海,便将它废弃一边,她本打算上床休息一番,可是又转念一想,又下了床,将那玉简放入储物袋中,好生收藏着,贴身保管方才妥当,毕竟为了这么一个术法,她可是算计良久。薛宁放好了玉简,环顾四周,思考了一下,本想将那瓶药膏放入衣柜,用厚厚的衣裙掩盖起来,临了才决定把药膏倾倒在自己的花盆上,直到倒了七七八八,方才安心上床休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