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扬州韶家来了两位把不同寻常的客人。骁骑将军冉闵,封狼将军霍凉。
骁骑将军冉闵手握六万步卒,一万重甲铁骑,在军帐中商议对南蛮六族政策时,曾怒言,“南疆六夷,敢称兵杖者斩之”。在东部三州,除了乱世人屠乐毅,是手握兵权最重的一位武将。
而封狼将军霍凉手握四万重甲铁浮屠,虽然兵力不是最多的,但是军伍出身的人都知道,重甲铁浮屠就是一座深不见底的销金窟,每年花费在其身上的真金白银数不胜数。这四万重甲铁浮屠,几乎占据了东部三州骑兵的一半。金戈铁马,封狼居胥,虽然只有四万兵力,但整个东部三州甚至九州境内,还没有谁敢说,封狼将军霍凉不过尔尔。
韶辉坐在书房内,看向两位镇守扬州二三十年的武将,没有起身,只是眼神示意他们坐下。
两位战功显赫的武将没有任何的不满,只是恭恭敬敬喊了一声“义父”,依然站在不远处。
韶辉轻笑道:“都是镇守一方的将军了,还是这般小心谨慎,如此没有点杀伐气焰,真是丢人。比大将军差远了,大将军当年还不是大将军,甚至连长信侯都不是的时候,就只是那么一个小小的步兵校尉,就敢对着老夫吆五喝六的,连老夫的宝贝闺女拐走都没说一句软话。你看看你们俩,都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大将军怎么就带出来你们两个怂兵。”
冉闵笑着道:“我们两个可不只是大将军带出来的。”
韶辉笑骂道:“怎得,拐着弯骂老夫来了。”
霍凉摇了摇头,“义父又拿我们俩打趣,您就是借我们两个胆我们也不敢啊。不过,冉闵说得还真不错,我们俩近十来年虽一直在大将军门下,但当年我们俩都已经是掌管几千兵马校尉的时候,大将军还只是一个小伍长呢。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我们俩都成了镇守一方的老**,大将军也成了东部三州之主。但说到底,我与冉闵还是义父您一手提携起来的,当年义父为了让我们在扬州军镇平步青云可没少给那些军镇大佬送真金白银,府上精心调教的丫鬟侍女也不知送出去多少,这些事情虽没与谁说过,但我和冉闵谁也不会忘。”其实,霍凉还想说,大将军能有今天,最应该感恩的就是义父了,如果没有义父,哪有他傅东风的今天。但是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敢说,有些人却是不愿提。
韶辉喝一口茶,缓缓道:“行了,坐吧,这数月未见,溜须拍马的工夫长了不少。”
待两人落座后,韶辉看向两人,感慨道:“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您们俩都年过半百,老夫也早已是年逾古稀,这黄土都埋过了眉毛了。想当年,你们俩,还有大将军,还都是血气方刚、满身气焰的热血儿郎,如今都变了样子,岁月磨去了你们的棱角。”
冉闵沉声道:“虽然变了很多,但有些事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霍凉皱眉道:“不知道这些事情在大将军心里是不是也从未改变过?不知道大将军还记不记得二三十年前的事情?”
韶辉挥了挥手,苍老的脸上露出丝丝无奈,气笑道:“你们两人少在这一唱一和,大将军怎么去做还用不着你们指手画脚。”
冉闵神情有些黯然,低沉道:“义父还是如此偏袒大将军,二十多年前就如此,如今还是这般。”
韶辉叹气道:“是不是心里还有怨气?当年老夫执意要将欣蕊许配给大将军,因为从一开始老夫就看好大将军,他身上有一种气质,是你们两个人都不具备的。你们两人可能最后能成为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大将,但你们永远也成不了割据一方的藩王豪杰,更别说登上......”说到这,韶辉没有再说下去。
霍凉接着打趣道:“当年我还好,毕竟和欣蕊一直以兄妹相称,虽不是亲兄妹,但兄妹之情却也不弱于亲兄妹,知道欣蕊要嫁给当年还只是一个掌管几千兵马校尉的时候,虽说心里有些难受,但我知道那也是欣蕊自己的选择,只要她开心就好,我这个当哥哥的,祝福就好了。欣蕊和大将军成亲那天,我还是去了。不像某些人,连欣蕊成亲那天也没去。我要是没记错,期间至少有三年时间某人也没来韶府看一眼义父。也就是韶老胸怀大,容得下人,否则,今晚应该有人只能在韶府门口站着。”
冉闵摇了摇头,苦笑道:“当年南疆战事不绝,我在扬州边境足足待了三年时间,其中还有一半的时间深入南疆腹地,实在是...”
霍凉揶揄道:“南疆六夷敢称兵杖者,必斩之。骠骑大将军既然开下了海口,又怎能轻易放弃呢?是不是冉将军?”
韶辉摆了摆手,“行了,你们俩人还是这般,一见面就吵个没完。”说着看向冉闵,“冉闵啊,虽然古书上常说,‘非我族人其心必异’,但有些时候又不得不妥协,事情需要去变通。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这扬州军镇或者说东部三州与南蛮的关系一定会有所转变。否则,东部三州一直被南蛮拖累,就算有富甲天下的粮仓,就算有三十万精壮兵马,也永远不可能有马踏其余六州的可能。这也是朝廷当年为何会选择各退一步的原因,倘若东部三州的三十万兵与其余三方势力死磕,最后渔翁得利的一定是南蛮六族。”
冉闵点头道:“知道了义父。”
霍凉皱眉道:“义父的意思霍凉还有些不明白。”
韶辉眯了眯眼睛,接着道:“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那时这东部三州是谁掌权,只要有人推行这个政策,你们就不准暗中使绊子。”
霍凉看向邵辉,有些义愤填膺,“义父,我霍凉如今也已是年过半百,人生的路也就那么长,如今也已走过了大半,从来没有忤逆过义父所交代的事情,但这件事,还请义父恕罪,我做不到。”
韶辉端起茶杯,叹了口气缓缓道:“老了,说的话也没有以往那么有份量了,也没人听了。都长大了,也管不了了。”
霍凉双目通红,跪在地上,“义父,倘若这东部三州最后是大公子掌权,就是让我霍凉交出这兵权我也心甘情愿,但是倘若是他人掌权,我不甘心啊。”
霍凉曾带三万铁骑,深入南疆腹地如入无人之地,大杀四方,令南蛮六夷闻风丧胆,最后凯旋而归,被封为封狼将军,不可谓没有谋略,不懂变通。但在有些事情方便他却是一根筋,完全没有变通,那便是--愚忠。
韶辉没有扶起霍凉,任由他匍匐在地上,只是不轻不重道:“老夫早就说过,你这一辈子的成就也就是镇守一方的将军了,不可能再往前进一步了。如今扬州军镇与南蛮死磕,每年大小战事几乎就没停过,劳民伤财,不是大将军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拖累东部三州的发展。大将军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让南蛮六夷对扬州士卒的恐惧、害怕渗入到骨子里。只有这样,在以后东部三州与南蛮谈判时才能更好的谈条件,南蛮才不敢轻易造反。你的眼界终归是太狭隘了,而以后不论谁掌权这东部三州,这件事情对东部三州也好,对扬州也罢,甚至对韶家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我们可以在自家的院落里尔虞我诈,但一旦触犯到我们整体的利益,一定要齐心协力。内讧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增强了敌人,削弱了自己。傅奔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否则他就算是老夫的亲孙子,老夫也不会过问他的事情。既然傅奔有这个能力执掌东部三州,那老夫也乐得推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