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西行的马车在一座城门下缓缓停稳,从马车上走下一位身量颀长,气质儒雅的翩翩公子,美中不足的便是这位公子的左眼戴着一副黑色的眼罩。
“东辰城,好魄气的名字,天子脚下,就连城池的名字也沾惹几分皇室的气派。”
一位身穿墨绿色长衫的少年骑着一匹驽马走到儒雅公子哥身边,抬头望着城门的门匾,轻笑道:“傅公子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整个豫州城内,总共有九个城池,东西南北方向分别是东辰城、西蟾城、南仓城、北宵城。而豫州的中间是皇城,皇城的四周又被四座城池团团围住,这四座城池又分别是君临城、临冬城、天墉城、下津城。”
傅帷撇了撇嘴,揶揄道:“君临天下吗?看样子,这大梁的皇帝对这中原九州还抱有希望嘛。”
身穿墨绿色长衫的少年便是墨竹,墨竹摇了摇头道:“这九州天下的形势我看不透彻,对这一方面没有任何见解,但单论武力值来说,这豫州城称的上是卧虎藏龙。”
傅帷依然看着城门的门匾,莫名其妙道:“或许,这中原九州,只有豫州被看轻了。但愿,他能一鸣惊人。”
墨竹骑着马缓缓前行,背对傅帷提醒道:“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傅公子说话还是小心点为好,毕竟这里还是二十四衙和幕帘的地盘。幕帘号称无孔不可入,无处不可结网。咱们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如今已是仲春之月,时令已至春分。家境稍微富足的人家,已经开始出城踏春,所以城门处显得格外的热闹,傅帷一行人,一匹驽马,一辆朴素马车,倒也未引起守城士兵的注意,直接便入了城。
俗话说,春分不暖,秋分不凉,虽已是春分时分,但天气还是阴冷,即便是天子脚下的东辰城,街道上也不免有几分荒凉。
街道上人来人往,但大都行色匆匆,没有任何要逗留的迹象。所以即便街道上人迹不断,仍然不会让人感觉到和繁荣有任何的关联。
东辰城内有严格的禁令,严禁驰马扬鞭,即便马车也不允许急速前行,所以过了城门,墨竹便牵马而行,那辆朴素马车也驾驶的极慢。
施襄夏坐马车早就坐够了,一过城门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像没进过城的粗野山夫一般,两只永远看不齐的眼睛溜溜直转。
熏岱也倦了,牵着小乔的手走了下来,只有齐石一直坐在马车内,脸色微红,翻书的手指不禁有些颤抖,双眼死死盯着书籍,不时轻呼一口气,眼睛微眯,摇头晃脑,一脸陶醉。半响,才轻轻合上那本半月前就已经开始看的《花营锦阵》,抬起袖子,擦擦脸,只是不知道是在擦汗水还好是在擦些什么。
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之后,齐石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缓缓走下了马车。
熏岱斜眼看向齐石,打趣道:“画笔书生。”
齐石装模作样拱手道:“正是在下。”
熏岱佯装叹气道:“真是世风日下,什么样的人都能称自己为书生。”
“熏姨要是不喜欢,也可以称我为青楼才子。”
熏岱咬牙咧嘴问道:“什么?我没听清楚,来画画的,再给老娘说一遍。”
“有杀气。”施襄夏拿着一包糕点,一脸警惕地环顾四周。
墨竹笑着看向齐石,一脸的幸灾乐祸,火上浇油道:“齐石说的什么我也没听清,不过好像喊了一声熏姨,施襄夏你听到了吗?”
施襄夏一巴掌拍向墨竹,“大人说话,小孩别掺和。”
熏岱一脸赞赏的看向施襄夏,施襄夏拿过一块糕点递给小乔,接着道:“尤其是你老姨说话,顺着她,年龄大了,动不得肝火。”
熏岱一脚踹向施襄夏,施襄夏早已习惯了,身体蜷缩成一团,怀里紧紧抱着一包吃剩的糕点,瘦弱的身体在略显清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墨竹身体飞掠,脚尖轻点地面,奔向倒飞出去的施襄夏,但还是晚了一步。
一位提着酒葫芦的瘦弱男子轻轻撞了一下在空中肆虐飞舞的施襄夏,便摇摇晃晃地走开了,但去势汹汹的施襄夏平平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墨竹眯眼看向那摇摇晃晃离去的身影,不由呢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位看上去像一位落第的醉酒秀才一直摇摇晃晃,但颠颠倒倒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却如游鱼一般,穿梭其中,不沾衣角。
傅帷不知何时走到墨竹的身边,笑道:“这豫州城内,真是高手如云呢,不服不行,连个喝醉酒的落第秀才都这般深藏不露。”
墨竹转过身道:“醉酒的落第秀才?”
“不是秀才?”
“可能是个书生。”
傅帷踢了踢还趴在地上的施襄夏,“走了。”
施襄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了看傅帷,又看了看四周,“我这是飞出去了多远?二里地?”
“你猜?”
墨竹挖苦道:“你不是有非凡的空间记忆力?飞出去多远自己不清楚?”
施襄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墨竹,屁颠屁颠的跑向熏岱。
傅帷眯眼看向墨竹,“你身上可能潜藏着某种很危险的气息,或者说,你隐藏的很好。”
墨竹苦笑道:“你就这般相信施襄夏的直觉?”
“也不全是。”
“哦?傅公子但说无妨。”
“时间。”
墨竹看了一眼被乌云遮住的太阳,转移话题道:“要下雨了。”
“天街小雨润如酥,好兆头。”
墨竹白眼道:“傅公子,此时可不是诗兴大发的时候,赶紧找家客栈才是真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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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梦楼。”施襄夏呆呆地站在醉梦楼的门口,转脸对一行人说道:“就这了,大气。”
傅帷一脸严肃,缓缓点了点头,“壮丽。”
齐石摇了摇头,惋惜道:“比起天墉城的永夜阁,还是差了一点。勉勉强强,姑且凑合几夜。”
熏岱满脸笑意,“齐书生想要在这凑合几夜啊?”
齐石用手擦了擦额头,赔笑道:“一夜?两夜?”
熏岱脸上的笑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齐石慌忙改口道:“还是找一家上等的客栈吧,这里太吵了,睡不安稳。”
小乔拉了拉熏岱手,看向熏岱。
熏岱把头低下,小乔在熏岱耳边小声道:“熏姐姐,齐叔在说谎。”
熏岱抬起头,爽朗笑道:“小乔你记住啊,你齐叔,真的姓齐,这句话是真的。”
齐石“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认真道:“齐石,这个名字也是真的。”
小乔弱弱地问道:“齐叔,你不冷吗?”
齐石尴尬笑道:“哈哈,不太热,不太热。”
在那场缠缠绵绵的小雨之前,一行人终于在一家客栈落脚。
春雨虽细,来势却惊人,轰隆隆的春雷声从遥远的苍穹传来,在视野的尽头,一道道闪电,若隐若现,仿佛要撕裂这层天幕。
傅帷站在二楼的一间雅阁内,透过窗户看向那层由丝丝细雨组成的幕帘。
“噔...噔...”
“进。”
墨竹走向窗边,双手环胸,站在傅帷身旁。
傅帷指了指布满泥水的小路,开口道:“尽日劝春春不语。红气蒸霞,且看桃千树。这会儿虽是仲春之月,可并未看到桃树,更别提桃花盛开了。但这泥泞的小路上为何会有那么多的桃花瓣?”
墨竹咧嘴笑了笑,“傅公子当真对这豫州城一无所知?”
“也不算,只是你我了解的方向不同罢了。我会打探丞相吕伟的各种动向,也会关心司马蔺如的各种决策,只是以前的我,不太在意这个江湖。”
“二十四衙和幕帘你知晓吧?”
傅帷挖苦道:“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就不要再讲了,我所陌生的,并不是幕帘和二十四衙这两个组织的性质,他们的情报点在哪里,我门清。”
墨竹点了点头,“算是个好消息。”
“恩?”
墨竹明显没有解释的欲望,只是接着道:“自这里往西北方向五里,有一片桃树林。”
“怪不得。”傅帷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脸看向墨竹,“今天入城时遇见的那个醉酒的落第秀才,应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吧?我倘若没记错,你说了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正要找他?”
“傅公子认为呢?”
傅帷很没风度的掏了掏耳屎,笑骂道:“少卖关子。”
“醉酒书生。”
“哦?是他。”
“傅公子认识此人?”
“不认识,也没听说过。”
墨竹转身走向门外,“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