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帷吃力地站起来,虽然缓慢,但是已有了轻微颤动的迹象。
冷水寒一直冷眼观察着傅帷,看到跪在地上七窍流血的傅帷身体已有一丝轻颤,眉目中闪过一丝喜色,自顾自笑道:“天下事,得意时需早回头,乐极亦生悲;世间人,拂心处莫便放手,苦尽易甘来。”
傅帷背上隐有金光闪过,每站起来一分,那金光就更胜一分。一炷香过后,傅帷终于站了起来,不过此时的傅帷六识尽闭,浑身浴血,那背后的金光也似那流星一般一闪而逝,随着那金光的消逝,傅帷似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倒在了地上。
冷水寒对花无蕊吩咐了几句,花无蕊把生死不知的傅帷抬去了后园。
待花无蕊走下阁楼,一名高大白眉、毫无烟火气的老僧走了出来,揶揄道:“如此对待你的新主子,就不怕他记仇,他可不是贫僧,饱谙世味,一任覆雨翻云,是慵开眼;会尽人情,随教呼牛唤马,只是点头。在客栈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绝非善辈,杀心极重,贫僧不过问他讨杯酒喝他就已起疑心,若不是贫僧跑的快,这会给你说话的不是菩提罗汉,就是西天弥佛。”
“死秃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就是塑好金身也成不了佛。真是丢尽了普陀山的脸面,好好一个佛家圣地,怎么就出了你这个视清规戒律如无物的无禅和尚。真是圣地上冒黑烟出了你这个孽障。”
“众生度尽,方正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说罢,无禅和尚双手合十,低头一拜。
冷水寒捏着鼻子鄙弃道:“臭不可闻。”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说罢拿起桌上那坛十年佳酿,一饮而尽,爽快叫道:“好一个七尹酒,十年花。”
-------------------
后园,傅帷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觉醒来浑身酸痛,尤其是后背,仿佛针扎一般。挣扎着起了身,睁开眼睛,猛然低头看去,又看了一眼身旁,花无蕊身着亵衣,正眨着一双媚人的大眼睛,一脸的无辜......
梳妆阁后园。冷水寒那古井不波的老脸上划过一抹笑意,调笑道:“徒弟,对为师这份大礼可还满意?”
无禅和尚双手合十,低头念道:“阿弥陀佛,贫僧本无意听墙角,罪过罪过!”
傅帷先是一惊,这和尚正是上回在客栈遇见的那个讨酒喝的荒唐和尚,再一听他的言语,不免嘴角抽搐,打了个哈欠,缓缓道:“师父真是好大的手笔,”又转脸看向无禅和尚,故意道,“大师,好生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无禅和尚笑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傅施主真是贵人多忘事,贫僧昨晚才问施主讨要过酒水。”
“大师,昨晚是碰巧路过还是有意而为之?天下间真有那么巧合的事?”
无禅和尚那毫无烟火气的脸上显现出悲悯相,踱步而道:“蛾扑火,火焦蛾,莫谓祸生无本;果种花,花结果,须知福至有因。昨晚在客栈遇见傅施主是贫僧种下的因,傅施主在梳妆阁顶层阁楼的际遇则是冷水寒定下的果。至于这番经历际遇对傅施主是福是祸贫僧也不敢妄下定论。”
傅帷眯起眼,冷声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说是大师和冷门主的牺牲品。”
冷水寒干笑道:“徒弟,冷门主这个称呼显得多生分啊,耽误了你我的师徒情谊,莫听这这个贼秃驴满口喷粪,昨天的事情为师也是不得为而为之。”
无禅和尚又恢复本相,道:“贫僧与冷门主虽是志不同道不合,但这件事却真不是冷门主的一意孤行。”说罢,面向傅帷,双手合十,“因,就是傅施主你背上的那幅刺青。那副刺青是贫僧十五年前在你身上植入的,刺得是佛祖座下的二弟子金蝉子的画像。金蝉子面相威严,但是目光却通透悲戚。刺青中的金蝉子右手持九环锡杖,左手捧紫金香炉,坐于一朵黑莲之上,头戴密宗毗卢帽,帽上加持五佛冠,身披锦镧袈裟,圣光普照。《如意经》云:‘身披锦镧袈裟可免堕落轮回,手持九环锡杖可免受世俗毒害’。那锦镧袈裟传闻是冰蚕造炼抽丝,巧匠翻腾为线,仙娥织就,神女机成。方方簇幅绣花缝,片片相帮堆锦筘。玲珑散碎斗妆花,色亮飘光喷宝艳。穿上满身红雾绕,脱来一段彩云飞。重重嵌就西番莲,灼灼悬珠星斗象......朗朗明珠上下排,层层金线穿前后。兜罗四面锦沿边,万样稀奇铺绮秀。八宝妆花缚纽丝,金环束领攀绒扣。佛天大小列高低,星象尊卑分左右。”
还未待无禅和尚继续说下去,冷水寒不耐烦打断道:“癞蛤蟆打哈欠--胡吹大气。一件袈裟能让你吹出一朵花来,贼秃驴,打架的本事不见长进,吹牛的本事倒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无禅和尚并没有回话,只是望向傅帷,沉吟道:“贫僧接下来的每句话傅施主都需谨记,这副刺青的秘密还需傅施主去找寻答案。”
说罢,低念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虔诚道:“那九环锡杖出自天竺,杖首用锡、紫金、舍利子融合为股,卷曲成塔形,贯以九个小环,篆刻有佛录、菩提画像,摇动时能发出声响,可摄鬼神。《得道梯橙锡杖经》云:‘所言锡杖者,锡者轻也,依倚是杖,得除烦恼,出于三界,故曰轻也;锡者明也,持杖之人,得智慧明,故曰明也;锡言不回,持是杖者,能出三有,不复染着,故曰不回。’那毗卢冠是毗卢帽上加戴五佛冠,冠由五片冠叶连缀而成,上饰五方佛——不动佛、宝生佛、无量光佛、不空成就佛和毗卢遮那佛,冠两侧垂有长缨一对。不论是九环锡杖、毗卢冠还是锦镧袈裟皆能从佛教典籍中找到出处,但是金蝉子座下的黑莲和紫金香炉却是与正统佛教无任何渊源,反而被佛教视为污秽之物。”
无禅和尚沉吟半刻,面露悲恸,继续道:“这刺青并不是贫僧刺在傅施主后背的,而是贫僧把一幅不知几千年以前的画像通过一种秘术浸入贫僧的金刚之血,植入傅施主体内的,而现在傅施主的后背所呈现的就是那幅画的正面。”
傅帷疑惑道:“今日起来就觉后背痛如针扎,并未注意。”说罢,解开衣服,露出后背,那后背纹身和无禅和尚描述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尚浅,有些模糊不清。
冷水寒只看了一眼就觉那画像透着古怪,不觉间气血翻涌,竟难以克制。无禅和尚突然高声喝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声似洪钟。
冷水寒这才止住气血的翻涌,不禁喟叹道:“老夫的乾坤虚镜已达到‘三生万物’的化境,可与天地共鸣;且老夫心性冷绝,不畏于心,竟还是抵挡不住这幅尚未完全显现的刺青,此物与佛教有何渊源?”
“冷门主无须自谦,若是这一幅刺青就可令冷门主着了道,那生死门也不可能位居天下“生死浮沉,聚散流沙”四大杀手组织的榜首。”
冷水寒并未答话,只是脸色比先前多了分凝重,傅帷也放下了衣服,静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