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一把推开房门,走到外面的庭院中,抬头伸了个懒腰,却见天空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可是阳光颇为刺眼,瞧不大清楚。陆衍并未太在意,迈步向院中走去。
这片院落约摸有亩许大小,布置得倒也清幽雅致,只是似乎长时间无人打理,乱石遍布,杂草丛生,一片破败萧条的景象。
陆衍面色有些阴沉,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他快步走到院子东边的水井旁,打上来一桶井水,将脸浸入水中,足足憋了百余息,才猛地将头抬起,大口地喘息着。待气息平复下来后,陆衍低头将水飞快地泼到脸上,再用手在脸上胡乱地拨拉几下,随后用袖子抹干了,便站起身来向院外走去。
走出庭院,穿过几条弄堂,陆衍很快便来到寄州城的东大街上。此时的东大街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以往中午的时候,只要兜里的钱袋子还算鼓囊,陆衍便会在这里的谪仙楼用饭。可是今天,虽然肚子已经开始咕咕乱叫了,但他并未向谪仙楼走去,而是转向城南方向,他要去那里的飞扬武馆给师傅李化龙请安。这是自他两年前出师以后给自己定的规矩,只要还在城中,无论刮风下雨,都是雷打不动的。
陆衍刚走到东西大街交界处,不及防边上突然扑出个人来,一把抱住他大腿,哀嚎着说道:“这位少侠,求求你救救我爹爹吧。”陆衍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约八九岁、邋里邋遢的男童跪在脚边,抬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男童一见陆衍看了过来,伸手一指身后一个蜷缩着躺在一张草席上的枯瘦男子,说道:“我爹爹快不行了,求求你发发慈悲吧。”说罢双眼“哗”地便流下两行热泪来,在脏兮兮的脸上划出两道白痕。
这种事在寄州城并不少见,有些固然是真的,但大多数都是假扮诓骗别人同情心的,这种亏不论是陆衍还是方笑道可都没少吃。陆衍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真假,只得尴尬地挠挠头,说道:“这个,你们还是早点去找个大夫吧,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啊。”男童用力地朝地上“呸”了一口,恨恨地说道:“那些大夫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见我们父子俩没钱,连门都不让我们进。”陆衍顿时有些无语了,这摆明了就是管自己要钱啊。
男童见陆衍有些犹豫,突然一抹眼泪,从怀中掏出一块带绳的玉坠,举到他面前道:“这块是我家的祖传宝玉,一直挂在身上能趋邪辟灾,逢凶化吉,非常灵验。我把他压在少侠这里。虽然它值不了几个钱,但我发誓,等将来我出人头地了,一定百倍千倍地把它赎回来。”陆衍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个穷光蛋,但时常与方笑道一起在东林商会里厮混,对玉石之类的鉴定也有一定的眼力。这男童手中的玉坠他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便知道这东西基本上就是个垃圾,玉石表面粗糙不堪,中间一大滩的血纹也是错乱无序,毫无美感可言。
陆衍本有心拒绝,但不知为何,这男童给他的感觉并不像是个骗子,而且那透着一股机灵劲的眼神让他很是喜欢,便装作无奈地说道:“大夫说要多少银子才肯救治你爹啊?先跟你明说啊,我可不是什么有钱人。”男童大喜,连忙说道:“不多不多,随便给个四五两就够了。”
陆衍点点头,一般来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行骗的骗子,一开口可不会是区区四五两银子,只要肯花点功夫,二十几两银子的“大鱼”还是能钓得到的,这样便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衣食无忧了,即使在当地没有了立足之地,也能从容地换个地方继续行骗。陆衍从怀中掏出钱袋子,摸出五两银子放在男童手心,男童开心地接了,站起身来,垫着脚尖举起玉坠作势要帮他挂上。陆衍淡淡一笑,弯腰低头任由他把玉坠挂在自己脖子上,随后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便继续向武馆走去。
陆衍走进武馆,只见十几名弟子分成几拨,有的正在扎着马步锻炼基本功。有的则演练着拳脚套路,每打出一招,便发出“霍”的一声,倒也颇有几分阵势。有的则两人一组,进行拆招对打,拳来脚往,腾挪闪躲,虽然入不了陆衍的眼,但让一般人见了,也算是精彩纷呈了。
李化龙斜躺在堂前的摇椅上,悠哉悠哉地看着众弟子的表现,眼中不时闪过满意的神色。见到陆衍见来了,坐起身来,佯作嗔怒道:“你小子今天可来晚了。”陆衍歉然一笑,对李化龙恭敬地一拱手,说道:“昨晚一直都睡不着,便干脆起身练了一晚上的剑,到五更天才回房去睡。”李化龙面容一敛,问道:“还在担心方笑道那臭小子吗?”陆衍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这小子现在人在哪里,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怎能不叫人担心呢?”
李化龙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小子,我一看他的面相就知道他不是夭寿的人,这会指不定在哪快活呢,不用太担心。”陆衍哑然一笑道:“师傅,你什么时候还学会看相了?”李化龙哈哈一笑,一把抓住他手臂,边往外拖边道:“走走走,你今天来晚了,罚你请我到谪仙楼喝它两壶。”陆衍连忙苦笑道:“不要吧,师傅。我刚刚才让人用这块玉坠换走了五两银子,我现在已经没多少钱了。”说罢指了指挂在脖子上的玉坠。李化龙听了,抓起玉坠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后说道:“就这破玉还要五两?你不会又给人蒙了吧?”陆衍淡淡地笑道:“算了,就当是为道子那家伙行善积福了,只不过今天这顿酒还得您请了。”李化龙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拽着他向外走去。
二人边走边聊,很快便来到谪仙楼,径直上了二楼,结果放眼看去,每张桌子边都已经坐了人。二人正自郁闷,李化龙突然眼睛一亮,快步走向一张靠窗的桌边。陆衍瞧过去,只见那张桌子边上只坐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正端着酒杯,满脸陶醉地浅酌不止,不禁哑然失笑,连忙跟了过去。
书生见有人走近,抬头一看是李化龙,不禁有些慌乱,连忙站起身来道:“大哥,你怎么也来了?”李化龙在他对面坐下,一脚架在凳上,指着书生道:“你小子可以呀,背着我妹跑这来吃菜喝酒,她家里没给你做饭吗?”书生跟着坐下陪笑道:“她和几个姐妹去城外的南音寺上香拜佛去了,我这也是难得,难得。”李化龙嘿嘿一笑,道:“既然你也难得,我也难得,那今天这顿你请了。”说罢招来店小二又点了一壶醉留仙和几样小菜,书生见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却又不敢发作,直看得陆衍心里暗暗发笑。
此时酒楼客人颇多,厨房上菜很慢,李化龙不爱干喝酒,等得有些气闷,便伸头向窗外瞧去。突然,只听他口中轻咦一声,道:“那不是胡全那小子吗?大街上骑这么快赶死投胎吗?”陆衍听了一怔,这胡全也是东林商会的人,这么着急赶路莫非和方笑道有关?陆衍闪到李化龙身后向外瞧去,果然见一人一骑正飞快地向这边奔来,急忙掏出一块碎银扔在桌子上,道:“师傅,我还有事先走了。”李化龙正要出声阻拦,却见陆衍已经纵身从窗子飞了出去。
陆衍飞出窗外,堪堪落在疾驰而至的马背上,马上汉子正要发作,回头看见陆衍,顿时消了气,惊喜地说道:“陆哥,原来是你啊。”陆衍问道:“胡全,是不是有道子的消息了?”胡全点头说道:“昨晚有从太常山里回来的采药人说在山脉深处看见了统领的雪云驹。”陆衍脸上先是一喜,随即一沉,问道:“只见到马,没见到人吗?”胡全默默地点点头,随后又道:“不过东家已经召集了不少高手,要一起去山里找人,陆哥,你要一起去吗?”陆衍连忙道:“自然要一起去了。”
二人共乘一骑,很快便来到城中的东北角,东林商会东家林晚堂的宅府便坐落于这里。二人跃下马来,从府中前院侧门穿过,经过一片长廊,来到一处偏厅外。陆衍走进去一看,只见厅中已经聚集了十余个人,随意地扫了一眼,便发现这些人个个都不简单,有金刀镖局的总镖头“大漠金刀”卓龙刚,“执剑山庄”副庄主蔡心农,“凌云剑客”洛云等,都是城中极负盛名的江湖人物,再加上商会护卫队排名靠前的几位高手。林晚堂则端坐在堂前,见到二人进来,对陆衍笑着点点头,又转头对胡全问道:“怎么样?东西借来了吗?”胡全拱手回道:“玉方道长说他亲自和我们走一趟,随后便到。”林晓堂大喜,拍手笑道:“这样更好,这样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