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听乌鸦说完,眼神凝重,陷入了沉思,乌鸦则一直不声不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陆衍思虑了好一阵,突然抬头对乌鸦问道:“人死之后若阴灵没有及时去转世投胎就一定会变成孤魂野鬼,并最终神智全失化为鬼气吗?”乌鸦眼中一愣,没想到这小子跟自己完全不在一个调调上,不仅没有被自己后面所说的几句话给吓到,反而问出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问题来,而且看他一副虚心请教的谦恭模样,又不像是在故弄玄虚。乌鸦脑中急转,却仍是不明所以,只能无奈地对他解释道:“那倒不尽然,若是能在失智之前找到一具适用的身体,还是能继续活下去。只不过天生万物,不论人兽草木,终究还是自己本来的灵魂与肉体最为契合。占用他人身体,不仅难以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温养灵魂时精元流失的速度也更快,进而使寿命大大缩短。当然最重要的,便是一旦这样做了,便脱离了六道轮回之路,无法再被超生,只要神魂一灭,便是彻底的烟消云散。不过在修仙界,每个修士都有一次夺舍他人的机会,可以完全吞噬对方的灵魂并占据他的肉身,而因为灵魂与肉身仍然俱在,便没有上述所说的弊端。或许是因为这种方法太过有伤天和,因此每人也仅有一次机会而已,若是已经夺舍过还想要再次进行夺舍的话,便会被冥冥中不可抗拒的力量直接化为虚无。”
陆衍细心听完,虽然大致明白了其中关键,只是现如今自己这种情况到底算怎么回事?是占据呢?还是夺舍呢?抑或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继续轮回?乌鸦歪着脖子看着一直在沉思的陆衍,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直接询问,等了好一阵好不容易等到他回过神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难道一点都不为你现在的处境担忧吗?”陆衍其实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却故意装作不解地问道:“我现在的处境有什么问题吗?”乌鸦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大声叫道:“难道我刚刚跟你所说有关三阴之气的事你一点也没听进去吗?”陆衍淡然一笑,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吗?现在还是冬初,地阴之气想必也覆盖不了太大的地方,我找个地势高点的地方应该便能躲过去。至于鬼阴之气,现在离月圆还有八九天时间,有这几天的功夫我的伤势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再离开这里便是了。”
陆衍仿佛听见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口中哈哈大笑,不停地用翅膀拍打着肚子,随后又指着陆衍说道:“你小子以为你现在的伤势只是普通的损伤吗?大爷我活了二百多岁,一眼就能看出你得的便是你们世俗界所说的离魂症。这种情况除非有大能之士帮你,否则没有三五个月根本好不了。”陆衍脸色一沉,心中暗道“果然如此”,斜眼瞥见乌鸦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知道他必然有办法帮自己渡过这一劫,当下也不故作矜持,拱手对乌鸦道:“原来是这样,还请前辈指点迷津,救我一命。”乌鸦微一抬头,故作高深地说道:“这个……不大好办啊。”陆衍微微一笑,说道:“前辈有何要求尽管明言便是,只要晚辈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辞,只不过以我如今的状况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烹饪这一门手艺了。”
乌鸦眼珠子一转,沉声对陆衍说道:“这样吧,在你养伤这段时间我的饮食便交给你负责了,只要你一天能让我满意我便保你一天,如若不然,我立马撒手不管,那你就自求多福吧。”陆衍苦笑一声说道:“那便依前辈所言。”乌鸦大喜,扑楞着飞到陆衍肩上,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再烤两条鱼来给大爷解馋,刚才那条连塞牙缝都不够。”
陆衍走到崖底,在崖边的杂草野蕨中翻找起来,乌鸦甚是诧异,问道:“你在找什么?”陆衍笑道:“你不是嫌那条烤鱼没有佐料味道差强人意吗?那就让你尝尝我的秘料烧烤。”见乌鸦还是有些狐疑,便无奈地说道:“放心吧,吃不死你。”很快陆衍便收集到了一些叶子、种子和根茎,回到水池边搭了个小灶,找到一块轻薄的石板,将叶子和种了放在上面炒干,碾成粉末备用。
随后陆衍又抓上来两条鱼处理好后用树枝串着在火堆上烤了起来,这次陆衍烤得比上次细致得多,不停地翻转着手中的树枝,等到稍微烤干些后再均匀地撒上备好的粉末,又不时地将找来的根茎挤出些汁液滴在鱼两面的刀口处。很快,阵阵异香扑鼻而来,让人食指大动,这座看起来有些死气沉沉的山谷,似乎也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乌鸦本想装得高冷些,奈何这香味实在诱人,不禁两眼放光,死死地盯着陆衍手中的烤鱼,嘴角止不住地流出口水来。
好不容易等到陆衍将鱼烤好递了过来,乌鸦立刻急不可耐地扑了过去,也不管烫不烫嘴,张口便吃了起来。陆衍哑然一笑,也跟着吃了起来,很快一人一鸟便风卷残云般将两条烤鱼吃了个精光。
乌鸦吃饱喝足,仰面躺在水池边的岩石上,用翅膀轻抚着肚皮,轻叹一声说道:“这你妹的才叫生活啊,我这二十几年来活得连条狗都不如,又是何苦来哉?”一人一鸟躺在水池边休息了一会,乌鸦突然振翅飞起,对陆衍道:“我去外面溜达会,天黑之前回来找你。”陆衍也不好阻止,由着他向谷外飞去,事到如今也只能希望这只乌鸦是只讲信用的修仙鸟了。
陆衍又休息了一会,便端坐起来开始修炼内功,这也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了,按理说应该能对自己如今的状况有所改善才是。可是很快陆衍又发现了问题,原本轻易便能在体内进行周天运转的真气似乎变得无比凝滞,需要他拼命催动方能流转,完成一整个大周天的时间比原来多了一倍不止。而更糟糕的是只要一运功,陆衍便感觉脑中隐隐作痛,仿佛无形中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运功久了这份痛楚竟比攀爬悬崖也不遑多让。
运转了三个大周天后陆衍便有些支撑不住了,只得收功停下,大口地喘着粗气,满眼尽是无奈有神色。但陆衍却并未畏却,休息了一会等到脑中痛意消减,又继续修炼起来。三个又三个,总共九个大周天后,陆衍感觉脑中似乎轻松了那么一丁点,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斜卧在水池边深深地睡了过去。
陆衍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回到最初开始记事的时候,被父亲驯导,被母亲疼爱。可惜欢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村子旁边的在大山中莫名出现毒瘴,父亲与村中几位叔伯前去查探却一去不回,随后母亲竟也不知所踪。没过多久附近几个村庄又全都爆发了瘟疫,死了很多人,官府束手无策,反而将他们全部封了起来。幸好有个军官良心未泯,偷偷放了一群小孩离开,陆衍便是其中之一。这群孩子最大的十五六岁,最小的只有四五岁,而陆衍当时也只有九岁。一群人决定隐姓埋名逃往二百里以外的寄州城,可惜路上走丢了几个,又有几个实在吃不消留在了沿途的村庄或城镇里,最终到达寄州城的只有七个人。陆衍等七人刚到寄州城时以帮人跑腿,做小工为生,但在互相的扶持和帮助下,日子倒也还过得下去。没多久,便有人陆续得到赏识当上了学徒,而陆衍也在一个大哥的介绍下入了飞扬武馆拜在李化龙门下,才算是在寄州城扎下了根。那几年,陆衍练武极为刻苦,十五岁便出了师,李化龙不想耽误他的前程,本想将他再介绍到其他高人门下,但陆衍担心他的身体,执意拒绝了。从此,陆衍大部分时间在武馆里代师授徒,偶尔替城中的商会与镖局做些护送的工作,在此期间便认识了家道中落但同样爱武成痴的方笑道,结为生死兄弟。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获得前辈高人衣钵,习得“凝霜剑诀”武功大进,但却仍然一直低调行事,声名不显。直到这次,方笑道失踪,陆衍竟被同行的蔡心农追杀灭口打入崖底山谷……
梦到自己跌落山崖那一刻,陆衍猛然惊醒,“腾”地坐起身来,环首四顾,天色已经微微有些黑了。只见乌鸦正停在一旁的岩石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陆衍连忙站起身来道:“抱歉,没想到一觉睡到这么晚,我这就去再抓几条鱼来。”乌鸦淡淡地说道:“不用了,先跟我来吧,再晚就麻烦了。”说罢向远处一座山峰飞去,陆衍也连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