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兄弟,你怎么了?”后面的马如是跟了上来。
可姜珏并没有说话,他此时的脑海里混乱得就如同阴雨天浑浊的井水,各种各样的念头与情绪漫过了理智。又像是脑海里混进了俞元埋骨地的砂石与尘埃,让他看不清楚,又想不真切,甚至不真切到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难道是看错了么?这一定是看错了,毕竟还隔着这么远。这一瞬,他居然忘了还有闪灵在侧,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不顾一切的往前面飞奔而去。
近了,前面就是绕城而去的清水河。河水青青,与记忆中并无什么两样。
更近了,前面就是城郊韩医师的草堂。草堂凄凄,除了倾倒在地的药架,找不到丝毫生人居住的痕迹。
姜珏不顾一切的冲进了草堂,口中焦急的唤道:“伯父!伯母?”
纵使前后找遍,他都看不到二位长辈的影子,唯独四处散乱的药屉,可以看得出主人生前的身份。
如果连城郊都是这样了,那城中呢?姜珏将手中的药屉一扔,直接往城中跑去,只留下茫然四顾,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的马如是与死灵马在后面徐徐跟来。
清平的城墙并没有多高,但是此时青石的缝隙里早就被岁月塞进了斑驳的青苔,有时还会栽上几株不知名的野草,在这阴冷的风里身不由己的摇曳。
街道还是记忆中的街道,但地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锋利的茅草,像是卫士,阻挡着姜珏这个“外来者”;又像是绿色的刀山,让人走得步履蹒跚。
“怎么会这样?”姜珏口中喃喃着,他记得左手那里应该是铁匠铺,当初就因为在这里与人犯了事,才会被他父亲罚抄经史;他还记得右手靠前,那里是一处不大的,也是清平唯一的茶楼,也是在这里,他听说了中州好多的英雄故事。
姜珏的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一步三晃的像是一个失魂落魄,宿醉未醒的酒鬼。但他此时所魂牵梦萦,他所心心念念的,就是再往前,过了那中心的议事厅遗址后的姜府宅院。
也许是因为情怯,心头的惶恐,使得耳蜗嗡嗡作响,姜珏只觉得天昏地暗,每迈一步都变得异常的困难。
近了,更近了。姜珏不敢去看,可是又必须去看,他先从周围的遗址一点点的确认起,心底总希望最后看到自己家时,还是离别时候的样子。
可是现实就是个爱作弄人的小子,姜珏越不想看到的画面,越要在他的面前分毫毕现。
那座大门的朱漆早已剥落,甚至双开的门页也只剩下了一扇,另一面倾颓在地,因为年月久远,一些顽强的杂草从门缝里钻了出来,格外恼人的对着姜珏在花枝招展。
姜珏的脑袋乱糟糟的,但很快变得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他跨过了门槛,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般一步步的走进了院落。
前院的水井还在,那是当初小书坠亡的地方。再往里走,书房,厢房,甚至到后院姜娴的闺房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布置丝毫未改。
“哇,这以前应该是户大户人家吧。”马如是与“闪灵”已经走进了后院,打断了姜珏的哀思。
“这就是我家?”
“你家?别逗我了,兄弟。你家我怎么没见伯父伯母?“
马如是的话惊醒了姜珏,是啊,清平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的家人到哪去了?还有这一城乡亲父老呢?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珏发了疯一般,在蛛网四结的姜府里搜寻着真相的马迹。
“姜兄弟。”
“姜珏。”
“姜珏你怎么了?”
等到姜珏的神志再次回复清明的时候,姜珏看到的是马如是那张惹人厌烦的脸。
“我怎么了?”姜珏坐起了身来。
“我怎么知道,你发了疯似的,到处翻,到处找,如果不是昏倒了,周围都得让你拆了不可,到时候看你去哪躲雨去。”
听马如是抱怨完,姜珏才发现外面已经黑了,而且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细雨,淅淅沥沥的,惹得人情绪如湿漉漉的地面一样无处安放。
“你听我说,这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里变成一片废墟?”马如是靠着火,火架上还有一只被拔光了毛的不知名飞禽,自从知道他有了通灵咒,每天吃的东西就没有相同过。
“你怎么知道是短短的时间?”
“这不是你说的吗?你离开家才几个月。”马如是看了姜珏一眼,眼睛又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食物,手不断的在翻转着。
当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姜珏也能开始思考问题了。
“你说的没错,应该是我走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你发现没有。这里虽然破败,可是一具尸骨也找不着,所以你也不要担心,说不定是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所以举城搬迁了呢?”
“举城搬迁?你说和当初俞元的一样吗。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想到自己的亲人可能还在人世,姜珏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好了不少。
“所以说嘛,咱们吃好睡好。等到明天醒来再好好的检查检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喏...”马如是递过来半边的烤肉。
人心总是向阳的,当有了万分之一的可能,往往就不再去思考那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也许,姜珏也不能免俗。二人吃好后,听着外面的雨声,就着干燥的木板就睡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白天太过劳累,马如是很快的就睡了。而姜珏却因为之前昏睡过一段时间的原因,此时仍睡意全无,反而被这淅淅沥沥的声音,勾起了陈年往事。
正在这时,外面隐约有哗哗的声音传来,像是人从泥水里走过时发出的声响一样。
姜珏一时好奇,直接翻身而起。等他走到大门口时,猛然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那是脚印,门外的街道因为日久,早就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泥,有些地方长满了青草,而有些地方却是些黑泥,如今被雨水一浇,就软趴趴的,正是这些软趴趴的湿泥上,印满了脚印。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姜珏心中一惊,可四目望去,夜幕下的清平废墟没有一点生机。
姜珏收回目光,心道,该不是他和马如是走过时留下的吧,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样的解释才合情理。姜珏掉转头,正在想自己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敏感。
可就在姜珏转头的那一瞬,眼光从之前的泥地上扫过时,在他的眼睛下原本杂乱的脚印上又突然多出了一个全新的印子来,看这印子的尺寸,竟与姜珏马如是的脚丝毫不符。
而印子所在的那个地方,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