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刘府尹被韩忠送了出来,韩士信有丧服在身不能相送,刘权可不敢犯忌。只见刘权大马金刀地往大门口前一站,高声道:“诸位,张三举案韩赵氏谋害亲夫乃确有其事,事情已水落石出,择日将在府衙公审,望众位热心人士届时旁听,另,今日纸单上的传言皆是字乌虚有之事,本府念在诸位协助破得大案,姑且不计较,但若有人仍居心叵测,还在此事纠缠,本府定然不会放过此人,望大伙珍之惜之。”说完瞄了眼李贵,冷冷一笑,便走。而史忠早已得到叶长青的暗示,灵机一动,突然大声道:“刘大人果然是青天大老爷,让此案沉冤得雪,昭见天日,堪比古时狄公也!”朱时金,洪达明几人连忙附和,本已走出几步的刘权听得连忙向众人拱手回应,还再想说多两句时,叶长青在后面轻声道:“别画蛇添足了!”刘权先是不悦,体会一下果然有道理,遂边拱手边走了出去。叶长青随在其后,亦算摸清刘权也是好大喜功之辈,心里冷冷地笑。
待公门之人全走完,韩府里又出来两人,在小门一侧的围墙上张帖了一张卜告,众人马上围了上去,史忠占了个头位,便一字一句大声地念着,府学里的人此时方才知道,韩府的主人乃是帝师有德公韩光韦,众人皆愕然,人却忽然殁,一时不知所措,皆看着李贵。众人正在发愣,忽又听到史忠念道:“滋有南京府丞,姓李名贵,一直想拜入门下,有德公厌其品德欠佳,未曾认之,望众知之……”李贵忽然感到天旋地转,倒在地上不醒人事,朱时光等人吓得连忙施救。史忠等人也吃了一惊,心想怪不得李贵如此霸道,原来背后有座大靠山,此时靠山倒了,余下将会大变动,众人皆是两眼发光。史忠脑袋转得最快,不再念读,转头四处寻觅,却已不见叶长青的踪影,大叫一声,便向着方才官差散去的方向追去。
早有精明之人尾随叶长青而去,此时正在那小阁楼门前与刘府尹一起等着某人的传唤,好半晌,叶长青出来将刘权请了进去,孙殿文没有吭声,仍然耐心地等着,其心里明白,此辈子是否能出人头地,就看此刻了。出乎孙殿文的意料,刘府尹进去半盏茶时间都不足就被叶长青送了出来,表面虽然陪着笑脸,但是孙殿文已看出其内心的不满,似乎是里面的人对其不太满意?!待刘权转过身来,孙殿文忙低下头,向其拱手施礼,不敢迎视,刘权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就走,孙殿文直到听不见其脚步声,才放下手,抬起头,一点也不敢大意。
赤凤凰见人进来,连忙站起相迎,刘府尹也没有了此礼遇,叶长青看看眼前这个连秀才都不是的准秀才孙殿文,也没发觉有啥特别之处,竟可得石子坚的青睐。正沉吟间,赤凤凰已将孙殿文领到一边,指着桌上两张写满了字的纸道:“孙先生看看这两张字有何区别?”孙殿文虽然只是个准秀才,才学不说满腹,但是这两张字难不到其,沉思一会,揣摩不透赤凤凰的心思,只好说道:“回石堡主,在下才疏学浅,悟不来堡主个中的玄机,还请明示……”赤凤凰暗中点点头,此人不急不燥,也不自作聪明,不轻易在别人面前露本领的人才是真正有本事之人,正所谓深藏不露嘛。赤凤凰笑了笑,道:“也无其余意思,孙先生但说无妨。”孙殿文只好凭着自家的见解,指着左边那张道:“此乃咱们平常所书写的正楷字体,而这个呢,倒像草书里常用的字体,两张字都是同样的字,只是写法不一样而已。”赤凤凰一愣,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简体字竟是草书体的说法,竟还有人有些见识?叶长青听得,细想一下,之前自家总觉这些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果真如孙殿文所述那般,只是草书写的不正,而这个是将草书简写的字写成了楷书而已!
赤凤凰点点头,问道:“若咱们用此简化字来教授学员,孙先生认为可否?!”孙殿文一愕,一下又顿悟过来,惊呼道:“难道石堡主要推行的新学就是这个?!”赤凤凰嗯了一声,又道:“不错,字容易写了,掌握也快了,这还是其一,咱们主要的是要让南京城里所有想念书的人都能念上书,认字的人多了,自然有才学的人也多了,可为俺所用的人也自然也多了!……”孙殿文听得目瞪口呆,一愣一愣的,喃喃地道:“物以稀为贵,到时候满地跑的人都认字儿,那还要咱们干嘛?咱们地位将不保了……”赤凤凰一拍孙殿文的肩膀,将其惊醒过来,又问道:“请问孙先生此时有啥地位?”孙殿文被问得一滞,嘴喃喃地道:“如今是没有,但俺往后可以考呀!……”赤凤凰哈哈一笑,道:“别说三年一考的府考了,就是一年一考的乡考,秀才试,孙先生又是考了几回了?”孙殿文被问得大窟,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叶长青在旁边也呵呵一笑道:“石堡主所述没错,如今的科考都把持在少数人的手里,有才无钱莫进来,难道孙先生仍没看清楚?!”孙殿文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相信而已,自欺欺人,心里总怀着幻想,说不定哪天好运就降临到自家头上,此时却被叶长青狠狠地揭穿此事,将其幻想全击碎,心里一阵失落感油然而起。
赤凤凰见时机正好,遂又接着道:“机会就在眼前,孙先生又何苦去求那虚无飘渺,又不切实际的好运呢?”见其仍在犹豫,赤凤凰又道:“俗语说苏州过后无艇坐,过了这个村,可没了这个店,望先生三思了!”孙殿文正在犹豫不缺,屋子里便沉寂下来,正好此时外面敲门声,赤凤凰喝问一声,门外石连林答道:“禀堡主,外面有一名叫史忠之人求见……”赤凤凰一愣,没听过此人,而叶长青看看吃了一惊的孙殿文,幽幽地道:“果然是明白人,这儿也能找过来,堡主,此史忠乃……”还没说完,孙殿文突然向赤凤凰拱手施礼,打断叶长青的话道:“学生不才,实是担心耽搁了堡主的大事,若堡主真对学生看得上眼,学生孙殿文必为堡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望堡主明鉴!”赤凤凰大喜,连道几声好,叶长青亦偷偷舒了口气,要让真正的酸腐屈服可真不容易,此时其愿效力当然是皆大欢喜了,看看门口,心里暗道:“史忠,汝来迟一步了!”
孙殿文被史忠的到来一逼,立刻就做出了选择,心里清楚的很,并不是自家有多大的才能,石子坚非要自家不可,撇开自家,史忠,洪达明,甚至朱时金等人亦帮其做了此事,因此,孙殿文可不想继续抱残守旧,去做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赤凤凰称赞一番孙殿文后,又问道:“孙先生对于推行新学此时可有啥想法?”孙殿文思索一下,道:“三个字,联,屏,宣!”赤凤凰一愣,道:“求详解!”孙殿文答道:“府学里真正有举人功名的不过十余人,皆是多次名落孙山之辈,前程可说暗淡,只是在府学里混吃而已。而其余秀才若莫有四十余人,多数亦是屡考不第之辈,最多的是准秀才,一如俺此等,估莫有百余人,府学的大批费用都来源于此,因此控制住准秀才的人数,就可确保府学日常开销不缺。咱们既然要推倒府学,当然得挖了其根,那咱们就联合所有的准秀才,将其全挖过来,事便成大半矣!”赤凤凰一听,哈哈大笑道:“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俺亦是如此想来着!”此话一出,倒使孙殿文一愕,叶长青马上赞道:“堡主真有先见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