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君恒昂首走出座位,来到莎蔓身前,拱手抱拳道:“翰林院薛君恒,请多指教。”
莎蔓如花般的玉颜浮现出一丝笑意:“薛君恒?原来你叫这个名字。”她饶有兴味地仔细端详起了薛君恒,似乎不着急动手。
“你已经败了一次,难道还想自取其辱?”薛君恒没有对她的微笑做出回应,依旧是义正言辞。
“呵呵,我师父说你那神秘的戏法是密宗或巫教的手段,当着你们院主及群雄面前,你用了会有什么后果不用我说吧。”莎蔓冷笑道。
薛君恒心中一惊,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使用《般若众生相》中百兽相的幻术,就是赢了,在场其他教派会怎么看,会不会认为儒家的手段不行,只能靠学习佛法取胜?更何况蒋冕此人生性最是古板,他若是看到薛君恒学这种奇门异术,定要骂他不修本业,反去追慕奇淫巧技了。这会加深蒋冕对他的坏印象,来此的目的便不能达到了。
薛君恒咬了咬牙,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因之前不曾料想需要动武,直剑也没带,就是带了他也不方便当着蒋冕的面使用“仲夫子剑诀”。
莎蔓见状,也不招呼一声,长鞭挥卷而来。鞭稍带着气浪,甩向薛君恒头顶。薛君恒舞动软剑迎击,横剑越过头顶架住了鞭尾,可那鞭稍余劲不减,随着惯性甩向薛君恒面门。薛君恒急忙后仰,虽是避开了,但脸颊还是受鞭风余劲波及,被划了一道很浅的口子。
薛君恒的仲夫子剑诀虽然进展到了“智剑境”巅峰,半步踏入“礼剑境”,不逊于严嵩多少。但其软剑法,实在进步龟速,连“信剑境”都没有突破。故而只一招就落了下风,要不是有攀云步身法支撑,恐怕这第一鞭都躲不过去。
“硬拼不是上策。”薛君恒暗想。他将软剑摆了个“苏秦背剑势”护住侧身,全身心地调整吐纳节奏,将意念汇集于丹田及四肢气脉,走起了攀云步法,以“遁”字诀及“随”字诀为主,全力闪躲,并不进攻。
莎蔓连发三五鞭,薛君恒脚踏九宫方位,每次都险险避过,皮毛细伤又添了两道。虽不妨事,但却有点狼狈。他并没闲着,而是一边躲,一边仔细观察莎蔓鞭术的发力轨迹及身法特点,企图找到弱点。
“对了,这些鞑靼人似乎对自己近身搏斗十分自信,我何不卖个破绽给她。”薛君恒突然想道。
但见薛君恒突然转身立起,不再躲闪,他将软剑一甩,学着莎蔓起手那一招“长空一掷”的手法,将软剑挥洒而去。
莎蔓笑了,一是欣赏薛君恒活学活用的机变,二则是暗笑他这招正中自己下怀。
只见莎蔓故技重施,将鞭卷出,缠绕住薛君恒扫来的剑锋猛地向侧方一甩,薛君恒被这股力道牵引,一个踉跄,差点稳不住身子。
刹那间,莎蔓瞅准时机,转身钻进了薛君恒身前三尺内的战圈,已然近身。她抬眼望去,见薛君恒满脸慌张,似乎很害怕被她近身攻击。
“南蛮子就是没用,长的人高马大,一旦没了剑与弩,就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莎蔓心中得意地感叹。
她身手利索,甫一近身,左手掏出匕首,脚下使出跤术,准备一举将薛君恒制服,好好羞辱他一番,以报杨树林之仇。
可就在此时,变生突然。薛君恒那慌窘的脸猛然间变得严肃,只见他突然将手中被鞭身缠住的软剑直接扔掉,双手倏地一探,一手揪住莎蔓衣袖,一手揪住她腰带,随着一声暴喝,莎蔓双脚离地,被薛君恒一下子给举上半空。
“啊。”莎蔓尖叫了起来,几乎带着哭腔。薛君恒突然发难,书生变身猛虎,而她身为北凉宫天骄,冰原冷美人,何曾被这样粗暴对待过,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薛君恒顺势将她一扔,跌向玄鹰王方向的地板上。莎蔓又羞又气,狠狠蹬了薛君恒一眼后,急忙起身跑开,躲到了玄鹰王身后。
登时场下翰林院弟子们一片雀跃,纷纷向薛君恒投来了钦佩的目光。蒋冕板着脸,瞅了他们一眼,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玄鹰王一阵愕然,他看了看昂首而立的薛君恒,不怒反笑:“好,好,好,真是后起之秀。蒋大人你这新徒弟,很合我们草原人脾胃。”说罢笑呵呵地上前向薛君恒敬酒。
薛君恒看向蒋冕,蒋冕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他这才举杯与玄鹰王回礼。
玄鹰王拍了拍薛君恒肩膀,又回身向着蒋冕说道:“蒋大人门下俊杰众多,本座十分佩服,此番前来一为大人祝寿,二来也有个不情之请。”
“玄鹰王请说吧。”蒋冕虽然对薛君恒仗着蛮力赢了莎蔓还是不满意,但到底是胜了,对他来说也是有面子,因此心情还是颇为愉快的。
“是这样的,我北凉宫的冰原之北有一座冰岛,内中设下了阵法禁制,乃是五百年前我教大祭司与中原儒门联合设计,用以镇压妖物。近来此岛异象频生,我们狼主想请贵教精通易数的大儒相助,协同调查。”玄鹰王慢慢述说。
“此事既有先贤参与,我儒门自当协助,也是为了大明与鞑靼的交好。”蒋冕点点头。
插曲终了,宴会照常举行。宾主尽欢后,客人纷纷告辞。薛君恒也正要踱步离开时,忽听有人叫他。他回头去看,原来是蒋生。
薛君恒回头盯了蒋生一眼,蒋生被他这么一看,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周身哆嗦。虽然他现在还自认为薛君恒不是他对手,但毕竟被薛君恒骑在身上暴揍过一顿,现在看到他,潜意识里竟然有股畏惧之意。
几个护卫拦在蒋生身前,蒋生这才挺起腰板指着薛君恒说道:“小子,你放心本少爷不会在这里教训你,是有人托我传信给你。”说罢,掏出一张信封,扔了过去。
薛君恒一把接过,信封上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是京娘贤弟吗?”他语气变得温柔起来。
“哼。”蒋生根本不屑于理睬他,送了信便带着护卫们离开,只留薛君恒一人呆立在原地。
之后几天,薛君恒照旧每天入翰林院进修,也做些朝廷文案编修的工作。回府后他也没闲着,苦练剑法,内功及攀云步。经历这场与莎蔓的战斗,他加深了体会,剑术也在这几日的苦修下终于突破了礼剑境的瓶颈。但浩气诀内功则进展略慢,虽修至格物境颠覆,却始终没有突破到致知境。
几天后,皇帝突然下诏:“北漠妖氛蠢动,天朝古有怀柔远人之义,今特命翰林讲官杨一清领翰林编修严嵩,翰林供奉薛君恒出使鞑靼,助其平妖。”
薛君恒很是诧异,传旨太监又偷偷递给他一张字条,薛君恒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收好。
薛君恒回到寝室,展开字条,上面写着“明日未时,什刹海小舟一会。”
第二天,薛君恒如期而至。什刹海乃是京城西郊一处宽阔的湖泊,湖水清亮,远山连绵,四周庙宇俨然,是个游乐的好去处。
薛君恒沿着岸边走了一段,果见不远处停了一叶扁舟。船头上站了一名清秀男子,虽然穿着寻常布衣,但薛君恒一眼看出他是宫里的内侍。
那内侍看见薛君恒,便摆手请他上来。待进入船舱,薛君恒大惊,只见一名锦衣公子端坐其中,这公子气宇轩昂,双眉间有一股睥睨众生的霸气,威严而不失典雅,此人正是当今大明天子朱厚照。
薛君恒急忙拱手下拜,被朱厚照以手势阻止,并悄声说道:“在宫外不要把朕当天子,喊我朱公子即可。”并请薛君恒在身边坐下。
“薛爱卿,你可知朕为何要你出使鞑靼?”朱厚照轻摇折扇笑道。
“臣不知。”薛君恒其实也很费解。
“卿与叶玄策,朱寿都是朋友,因而朕曾遣锦衣卫对你多加留心。得知薛卿诸般事迹后,甚是欢喜。当今天下,四夷外恭而内忌,虎视眈眈,朕欲兴兵用武,重振国威。然朝臣皆敦柔书生,正缺你这样的豪勇国士。”朱厚照侃侃而谈。
“前日鞑靼国玄鹰王向天朝求助,提出要你随杨一清同往北域,蒋冕本不允,是朕坚持应了玄鹰王所求。”朱厚照说道。
“这是为何,臣对易学象数并不精通。”薛君恒十分不解。
“这是个绝佳的历练机会,一来跟着杨一清破解阵法禁制,能学到很多东西;二来朕也想借你的眼睛,探查鞑靼虚实。”朱厚照答道。
“多谢圣上抬爱。”薛君恒躬身施礼。
言罢朱厚照命侍从布下酒菜,与薛君恒游湖畅谈。薛君恒性情粗豪果断,十分对朱厚照的胃口,虽是第一次接触,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切记多看多闻,还有玄鹰王必不怀好意。你是大国天使,他不敢明着动你,须提防暗箭。”临别时,朱厚照又嘱咐了几句。
薛君恒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阴山胡马虽骄,我若有龙城飞将,何惧哉。”朱厚照看着薛君恒宽阔的背影,不禁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