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戈壁滩,大风呼啸,一眼望不到边,干涸的平地上草木稀疏,处身此境,人往往会有种一眼千年的感觉。寥廓的天地间,总是给人一种错觉:时光未曾流动,此刻便是千古,千古只是刹那间。
薛君恒与严嵩策马跟在太和宫讲官杨一清身后,并辔而行的还有北凉宫玄鹰王师徒。因为北凉宫在漠北以北偏西的冰川上,玄鹰王提议从陇西借道,途径瓦刺国,前往冰原。此刻,他们已经行至甘凉一带的戈壁滩上。
薛君恒看着眼前望不到边的原野,心中回想起了蒋生那天传给他的那封信,是蒋莹莹所写:
“薛大呆汉,哥哥我被爹爹禁足了,不准我出去找你玩。你这人虽然笨,但很讨哥哥喜欢,好久没看到你了,还是怪想念的。”
“以后我可能只有在佛诞日去相国寺上香时才能出门。我也可以去弦歌林学琴,但爹爹只许我避开你们,由护卫监视着过去。”
“哥哥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我有个小妹,是天下第一聪明漂亮的女孩儿。但我爹爹想把她嫁给王尚书家的恶少,那家伙长的又丑,还吃喝嫖赌,爱打女人,咱不想把妹子推入火坑,但我没有主意。只能找你帮忙,这个很重要,真的特别重要,切记。”
薛君恒苦笑一声,笑蒋莹莹的古灵精怪,在自己面前托大称哥,真是拿他没辙;苦的是日后难相聚,且其所托之事也是极不好办的,男女婚姻本是他人的父母之命,自己如何干涉,难不成去抢亲?
玄鹰王身后的莎蔓不时地瞥向薛君恒,眼神中充满怨恨。但一旦薛君恒目光触及她周身,她立刻慌得脸颊发红,扭过头不敢与之对视。
严嵩察言观色,发现了莎蔓的异状。他灵机一动,策马靠近莎蔓,故意说道:“薛懋功真乃我大明的才俊啊。”
莎蔓闻言,怒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他除了玩戏法就是用诡计,没什么了不起。”
严嵩见莎蔓的反应正中自己下怀,乃小声道:“莎蔓女侠,其实我也很讨厌他,他这种人应该受点教训。”
莎蔓诧异地看了严嵩一眼,但旋即露出不屑的神色。她虽恼恨薛君恒,但对严嵩这种口蜜腹剑之人更是看不上眼。
“姓严的后生,你来我这边。”严嵩突然听见一道声音传入他耳中,但明显不是口耳相传。而是类似传音入密,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严嵩四处张望,杨一清正一边闭目思索,一边掐着手指测算着什么,而薛君恒正沉浸在回忆里发呆,只有前方的玄鹰王在冲他微笑,他立刻会意,并迎了上去,与玄鹰王一阵耳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几天后,他们越过戈壁滩,到了敦煌沙漠。越过玉门关北上,便接近了瓦刺国地界。瓦刺本与鞑靼是一家,只是多年前太尉也先谋害主君自立,遂与鞑靼敌对,后渐衰弱,被赶到西域立国。
沙漠里马儿行走不便,众人皆换上了骆驼。苍茫干燥的黄沙无边无际,看不到一个人。只是偶尔能遇到路过的西域行商。几天后,大家来到了一处地界,这里妙在荒原中有处湖泊,且有座小镇子依水而建。界碑上书“库叶城”。
库叶城环绕水源而建,城外都是沙地,但城北沙势奇高,形成了一道连绵高大的沙山。几人在库叶城补足水源,休息过后,便要继续往北走,越过那座高大的沙山。
杨一清眼看面前这座巨大的沙坡,抚须对着玄鹰王问道:“本官夜观星象,以兑宫泽对应湖泊为参照,知此山方位属天任星宫,而其走势成蛟龙之形,天地呼应,颇有王气。此地必为古国遗址,不知对否?”
玄鹰王哈哈大笑:“不愧是儒门太和宫讲官,果然精通易数。不错,这里是银月王朝故址。”
杨一清与薛君恒、严嵩同时看向玄鹰王,面露迷茫之色,表示未曾听闻。
“边陲小国而已,又远离中原,僻居荒漠,各位没听过也不足为怪。”玄鹰王陈述道。
一旁的莎蔓闻言,秀眉微蹙,美丽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忧色。
玄鹰王看了看她,宽慰道:“自古多少大国都不能长久,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莎蔓乃是银月王朝曾经的大太子都曼之女,二十年前,瓦刺国护国神教法炎宗宗主达尔泰听说银月王族世代相传的上乘剑经藏于地宫,于是倾教而出,血洗王宫,欲寻找剑经。大战过程中,突然沙暴肆虐,路过的玄鹰王趁乱救下了尚是幼女的莎蔓,那王宫也被沙暴掩埋,成了如今的沙土山。
“古今多少兴亡事,都难敌这漫漫黄沙啊。”薛君恒感叹道。他听玄鹰王讲述银月王朝的历史,不禁心生感悟。
“天道虽多变,然人心须恒,谨守道义,匡扶社稷,正是我辈所为。何必计较千载万年后的结果。”杨一清看向迷茫的薛君恒,正色道。
“学生谨记教诲。”薛君恒有所感悟,体内的浩气诀功体似乎有波动。若给他时间闭关打坐,他似乎可以突破一层境界。
众人渐渐攀爬到山顶,忽听一阵诡异的音波传来,接着又听到诵经之声。杨一清率先警觉道:“众人小心戒备,来者不善。”
大家闻言,纷纷拔出兵器,只见山顶红光闪动,上百红衣僧人杀了出来,这些人身披猩红色僧衣,个个手持戒刀,队尾十人则盘坐在地上,手托木鱼,念动梵音,神态诡异而又庄严。
“是法炎宗的门徒。”玄鹰王大叫道,他飞身而起,舞动手中铁杖,瞬间就打倒了冲在最前的几名僧人。莎蔓与古力各持兵刃紧随其后。
杨一清也有意护着严嵩与薛君恒杀出重围,但他软剑方才出鞘,人群里突然飞出一名年长喇嘛朝杨一清攻来,但见此人苍髯如钩,龟形鹤背,显然是个高手。
杨一清纵剑格挡,喇嘛舞动刀光。每次刀剑相击,杨一清都能感受到一股热流,似乎那喇嘛的戒刀,是从铁匠炉里刚捞出来一般。
“红莲业火。”杨一清心中一凛。这是瓦刺国法炎宗的一门上乘内功,可见与他对战的喇嘛在教中地位不俗,至少是坛主级别。
“为什么我们一行人会惊动法炎宗高手出动?”杨一清虽然疑惑,却来不及多想,他奋力挥剑,想快速打倒眼前这名喇嘛。可这喇嘛也是个高手,修为比杨一清低不了太多,且那十名打坐的僧人不断敲击木鱼念咒,音波的干扰下,杨一清很难凝聚体内浩气,发出最强一击,一时间他战得胶着,难以分神去照顾薛君恒与严嵩这两个后辈了。
此时薛君恒正舞动长剑,施展仲夫子剑诀与一众僧兵厮杀了起来。薛君恒本就勇力过人,兼之近日剑术又有突破,但闻几声叱咤,薛君恒有如虎入羊群,长剑纵横,众僧兵难以抵挡,被砍倒了一片。
薛君恒正要冲开重围,去对付那些坐地念咒的僧人时,被一名八字胡喇嘛拦住,薛君恒一剑扫过,喇嘛将戒刀一挑,挡住了这一击,显然这八字胡功力不俗。两人战成一团,一时难分高下,可众僧兵不断在一边掩杀,又有音波的干扰,薛君恒也陷入了苦战。
正在这时,突见一人击退了两名僧兵,杀入战圈助阵,薛君恒回头一看,竟然是严嵩。
“懋功兄,严嵩来助你。”严嵩舞剑走到他身侧,与他共同对抗那名八字胡喇嘛。
薛君恒使了个颜色,严嵩点头会意,俩人同时出剑,分两个方向刺向那喇嘛。
可就在此时,变生突然,严嵩的软剑一下子变了方向,拐了个弯,刺向薛君恒的后颈。薛君恒并非无谋之人,素来对严嵩有所戒备。严嵩一出剑,他立刻作出反应,拉回长剑,横拦住这一击。可是补了东墙,却难顾西墙,那边的八字胡喇嘛瞅准时机,刀如秋风横扫而来,薛君恒闪避不及,肩部中了一刀。
薛君恒怒不可遏,看向严嵩。严嵩心头一颤,退了几步。这时一道黑影如流星窜来,抓起严嵩就飞出了战圈。薛君恒四下一看,玄鹰王师徒和杨一清也不见了,只有自己深陷法炎宗重围之中。
众人围杀上来,薛君恒一声暴喝,神识凝聚,顿时众人眼见一只钢牙巨虎呼啸而起,那巨虎不似凡兽,身上不仅有麒麟一般的麟甲,头上竟然生出了一对小角,不仅威猛更显庄严与神秘。
众人俱是惊骇,薛君恒乘他们惊呆的那瞬间,猛然提剑左劈右砍,从阵角杀了个缺口,拔腿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