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洲仙宫,倪昃慵懒地靠着铺了狐毛的玉几,一手拍着青玉折扇,一手枕着后脑勺,眸子微闭。玄洲弟子云清寻了一把剑柄急匆匆地从外头赶过来,首先给倪昃弯身作揖,而后跪在大殿的中央,一字一字清晰道,“师傅,承影在此。”
正坐在宝座上闭目养神的宣子墨缓缓睁开眼睛,凝神瞧着云清手上的承影,思量片刻,招了招手,让云清将剑柄递给他。
倪昃嘴角往上扬了扬,睁开微闭的双目,若有所思地瞅着宣子墨手上的承影,低沉地询问,“你打算把承影带到你的前世?”
宣子墨不语,伸手轻抚剑柄空无一物的前方,仿佛在擦拭着剑身,良久,头斜侧,朝倪昃儒雅一笑,冷飕飕地递了一句话,“我不介意你把凌霄送给我凑成对。”
倪昃吝啬地蹙了眉头,决定继续在狐毛垫上闭目养神,此时,青裳粉裙的泌水焦急地踏进门槛,虽健步如飞却不失聘聘婷婷,头上温润的玉钗敲着耳边垂挂的赤琼耳环在大殿里奏出隐隐约约的叮当响声。宣子墨头依旧微垂,声如寒潭中的冰水,淡淡道,“泌水上神今日到访,所谓何事?”
泌水心间划过一阵刺痛,迎面直视宣子墨日复一日寒冰状的脸色,关切道,“近日听闻子墨上仙奉天命要到前世渡劫,那妖族太子困在莽荒上千年,如今竟然能够逃脱,也不知道他到底修炼了什么妖术。若是……”
“若是什么?”宣子墨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反问。
“若是上仙不愿前去,我可以……”泌水战战兢兢地试探,步子墨墨地往前挪了挪。
“渡劫本就是天定的事,为何不愿?”宣子墨略带不悦,面上依旧毫无波澜。
泌水神色黯然,眼光里泛着滢滢清波,欲上前劝慰几句。倪昃不合时宜地睁开眼睛,扇着扇子,吊儿郎当地踱步到泌水的跟前,痞子似的地盯着她的面容端详了片刻,面上缓缓地露出倾慕之色,声音轻佻道,“据闻青丘帝姬是四海八荒的第一美人,上次蟠桃宴未能瞧得仔细,如今一见,果真倾国倾城、兰质蕙心。若不是被宣子墨捷足先登,本殿下必然三登青丘宝殿。”
倪昃一脸惋惜,目光仍黏糊在泌水的脸上,泌水心头微怒,却不敢出言相撞。若不是刚才急着见到宣子墨,也不会没有注意到倪昃的存在。见倪昃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泌水只得后退两步,朝依旧冷若冰霜的宣子墨欠了欠身,沉默不语地快步离开仙宫。
倪昃瞧着泌水渐渐远去的背影,用手肘捅了宣子墨的腰间,略略责备,“泌水上神好歹是你的未婚妻,你也别太冷漠无情了,日后成亲可要如何相处呀?”
宣子墨狠狠地刮了他一眼,忽而手握承影的剑柄,默不作声地在倪昃身前挥了一剑,顿时一股冷风袭来,“叮当”一响,生生地将他腰间的羊脂玉配饰砍成两半。
倪昃低头一看,气得额头直冒青筋,手指指着宣子墨手上的承影,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宣子墨收起承影,漠视倪昃的怒火,信步走向外头,临近门槛时背对着他轻飘飘地告诫,“小心你身边的白狐。”
……
大幽国的丝萝苑,顾轻领着腓腓在苑门外围鬼鬼祟祟地琢磨着,时而低头拔草,时而踩着木墩环视苑内的一草一木,良久,腓腓狐疑道,“这乔松会不会长在后苑?”
顾轻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气呼呼道,“本小姐都快要把后苑的树给一棵棵看瞎了眼,哪来的乔松,肯定是这个商煜故意戏弄我。”
“会不会商公子记错了树名?”腓腓绞着手指,羞涩的辩解。
顾轻见她一脸桃花微醉的模样,嘴角一阵抽搐,商煜真是人世间的妖孽,连腓腓都被他迷得晕头转向,弄不清谁才是她的主子。
回廊的暗处,一席玄色常服的商煜披挂一件白狐制成的上衣,白玉般的一手捂着嘴角,微微咳嗽了两声,见顾轻无动于衷,于是上前几步,直至站在她的身后才低声问道:“顾二小姐,您来得这么早?”
顾轻吓了一跳,猛然一回头差点将弱不禁风的商煜撞倒,商煜儒雅一笑,一手扶着摇摇晃晃的顾轻,幸好她的体重极轻,不然以他的力气断不能将她扶稳。顾轻稍稍稳了心绪,指着一脸如沐春风的商煜,气呼呼地质问,“商老七,你是不是在整我?”
商煜按下指着他的纤纤玉指,用眼光指了地面上的树墩,一本正经道,“顾二小姐不是已经找到乔松了吗?”
“这树墩就是乔松?”顾轻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地大吼,“你这不是框我吗?谁知道这树墩就是乔松,而且你明明说乔松下等?这么矮?”
商煜忍着笑意,依旧面不改色地辩解,“这乔松昨日还是好好的一棵撑天大树,许是这苑里的主子得罪幽王,幽王无处发泄就拿这乔松来出气。”
顾轻脸部青筋暴怒,商煜的辩解不过就是在抹掉诓她的罪行。她脑子一转,手往空灵袋一伸,正打算报复他时,腓腓用力地扯了她的衣角,小声地提醒,“顾轻,商煜老谋深算,凡在商丘得罪他的人最终都吃了大亏,咱们还有寒铁在他手里,不如这次就算了,正事要紧!”
顾轻听着,觉得腓腓的话不无道理,于是将烧到心尖处的怒火硬生生地压下去,换了一脸灿烂的笑容,巴巴地问道,“这乔松被砍了也是活该,不知商公子是否将小女子的寒铁铸造成长剑?”
商煜佯装琢磨思索,见顾轻表情急切,眉头一蹙,状似抱歉地垂了嘴角。
“商公子不会忘记带了吧?”顾轻磨着牙道,表情硬生生地保持着异常的温和,手指却抓着腓腓的胖屁股用力地拧着。
腓腓忍着痛却不敢出言反抗,只是悲壮地看着一脸看好戏的商煜,用唇语向其求救。商煜无奈地歪了一下脖颈,看着腓腓忍出五颜六色的脸,又瞧了顾轻憋得快要暴血管的额头,终究好心地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她心心念念的寒铁小刀。
顾轻原本颇为欣喜,但见小刀还不如她家切果子的刀那么长,几乎一握便藏在她的掌心,于是一把抢了刀子搁在商煜的脖子间,恶狠狠地质问,“商老七,你们家那么有钱,想要寒铁找大幽那个老头子拿不就成了,干嘛费尽心思偷我的寒铁?你是觉得我顾轻好欺负还是看我长得小,故意用这刀子来羞辱我?”
商煜面不改色,余光朝下瞧着怒火中烧的顾轻,正琢磨着该如何向她解释时,一道黑影从丝萝苑前掠过。商煜脸色一沉,在顾轻措手不及间两指一弹将小刀挥开,随即拉起顾轻的手腕,给腓腓递了一个颜色后,急匆匆地钻进丝萝苑旁侧的一个小洞口。
“你干嘛?”顾轻气恼地挣扎,想要打掉他的手掌。
商煜沉着嗓子喝道,“小声点”,松手间点了她脖子间的哑穴,而后将她塞进细小的洞穴,等腓腓跟着进去后,细心地叮咛,“你们沿着这条密道往上直走,不能拐弯,哪怕见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要装作没有看见没有听见,直到见到一道蓝色的门就是瑶池的入口。腓腓,记得看着顾轻,别让她去拿那些珍宝。”
言毕,商煜伸手一抹洞穴,洞口立马消失不见,而此时黑影正好落在他的眼前,冷声质问,“为什么要帮顾轻?”
“姐姐,您又为何非要拦着顾轻?”商煜转身,漫不经心地反问,“黑巫与白巫本就同根同本,既然姐姐想要光复黑巫,为何不借她们之力?”
商慕摘下面纱,冷哼,“商老七就是商老七,不亏为商丘第一商老大,姐姐真是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