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解世本惑中曰:七月京城花魁大选,名不经传的红绣阁中,闪出一女手持玉扇着青衣弄蝶裳,起紫竹戏调舞,竟引得彩蝶纷飞,鸟雀低鸣。一舞结束,百客惊愕,此女轻点足尖翩然离去。自此,红绣阁名声大噪,宾客满堂,雕花门口车马不断,达官贵人络绎不绝。然扇面蝴蝶只在每年二月初七登堂上殿,是以每至二月初七人满临阳。
面前的钉花镜中,红衣女子黑发披肩倒映在镜中,褪尽白粉的脸,清秀标致,只是一道蜈蚣般长的伤疤从下眼睑蜿蜒至颧骨让本来清秀的脸看着有些可怖。轻移脚步从窗外看去,市井街道,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一蹦一跳的走着,不远处的盘着发髻的少妇回头招手,小女孩连忙跑过去,手里还拿着一个黏黏的糖画,视线随着女孩的身影渐渐模糊,穿过一切,仿佛回到了端和九年的冬天。
那时候没有纨绔不化的雍容公主,也没有不明东西的姜姝冕,有的,只是天真单纯的她,她没有爹娘,没有兄妹,只有一个奶娘,林婶,林婶不好看,却有着好像经历不少风霜的大脸盘子。她们住在一个很大的府邸,但是那么大的府邸,他们住的不是多大的厅堂,也不是多大的厢房,而是一个狭小的角落小院,在角落小院中,昏暗陈旧的柴房里。自打她有记忆以来,脸上就有一道疤痕,同龄的孩子,总是指着她说:没爹没娘的蠢丫头,无名无姓的伤疤女,人丑无才没人要!她虽然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却能从他们扔石子,泼冷水的行为中深刻的感受到,同龄孩子的嬉闹中,这说不清的恶意。她哭着跑回去,林婶看到后,就用白白的粉脂涂满她的脸,久而久之,就有了铅华这个名字。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后来啊,来了一个穿着红官服的人把她带走了,她记得,走的那天,下大雪,雪把后院那没叶子的杏树压得直不起腰,树干被厚厚的积雪压断了,大把大把的掉,林婶就扶着那棵断树看着她被人抱走,抱到一个金灿灿的房子里,有一个穿的很好看的女人,那个很好看的人抱着她说:“你,叫姜姝冕,我,是你的母妃,记住了。”
夜晚,她坐在窗边看星星,打开林婶在慌乱中塞给她的手帕,上面用丝线绣着一行细小的字:愿你洗净铅华,为己面目抚妆,待山泉石舟,万事皆为明了。然后,然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了铅华。只是没过几天,那个好看的女人淡黄的衣裳,变成金灿灿的颜色,裙裾变得长长的,头上的簪子也更多了,似乎好像,更美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丝线般斩断了不知到哪里的思绪纷飞。
蒲悦迈着小步来到姜姝宸面前:“禀主子,我们调查到了,红绣阁纨素,是无霜的废柴皇子,十一皇子,而东方未明......”
话没有说完,就见蒲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属下不才,没有找到有关东方未明的,任何信息。”
姜姝宸眉头一皱,慢慢走到蒲悦身边,伸手扶起她道:“没有就没有吧,你要是查出来什么,我才会觉得不对劲呢。哼,东方未明,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这东方未明,根本就不存在,哪里会查出什么东西呢。”
适居客栈的头号房间中,两个男子坐在太师椅中,一个一袭绛紫色蟠螭纹气势宛如海天腾飞龙,一个身着月文联云裳文质兼备好似毓秀白玉兰。
君泽斜坐在椅子上,抬手玩弄着纤细修长的手指道:“在红绣阁呆了这么多天,有没有探出点什么门道来?”纨素抬起桌面上的茶杯,拿起茶杯盖,手腕微晃,拨开几片茶叶:“这个雍阳公主果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无赖,表面上玩世不恭行为放荡,实则心思较细,有些头脑,懂得省察时局,倒是一个不错的棋子,你觉得呢?”
君泽起身走到案边,拿起一副墨迹未干的画,只见画中以悬崖为背景,在云雾缭绕的悬崖缝隙中,有一株白色太行花,以石砾为基,以云烟为底,在万般灰黑中,那一抹白色开的诡异,却出乎意料的静美。君泽抚过画中的妖冶道:“是啊,心思细腻却难到缜密,有些头脑却没有聪明绝顶,懂得省察时局却没有掌握大局的能力,可是这位公主似乎不止这样呢。”说罢,走到卧榻边,随着榻上的齿轮机关转动,暗格打开,拿出里面的卷宗扔给纨素。
随着卷宗打开,墨迹渐渐展现:禀主子,姜姝冕,生母不详,七岁入宫,封雍阳公主,过继于万贵妃,生性顽劣,专断蛮横,且好色贪财。可我等深入调查发现,雍容公主有一身好武艺,虽不知师出何人,但身手不凡,而且,百味楼楼主,红绣阁当家头牌扇面蝴蝶似乎都与雍容公主有着不一样的联系。纨素皱着眉头看着卷宗半晌递了一个嘲弄的眼神:“看来这位公主确实不凡,不过,你作为裕隆王朝的太上皇,鬼商的头,居然查不出这个雍容的底,那看来,你也没有厉害到哪里去啊。”君泽抓着塌上的枕头扔了过去:“你在红绣阁带了那么久,屁都查不出来,你还好意思说我???”
此时临阳城门外的不远处,茂密的竹林里,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手里拿着短剑,来回穿梭在一群粗布遮脸的人群中,噗嗤噗嗤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林中显得格外喧闹,手起刀落,刀落人头落地,没有多大的动作,只是重复的挥动着短剑,一下一下的,给这竹林填了几分靓丽的颜色,红色的血珠飞溅,撞在枯绿的竹干上。交织滑落,谱写出一曲浅浅的幽篁。随着节奏的越来越快,所有包围着黑影的人映衬着噗嗤噗嗤的声音,迎接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