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煜录记曰:“端和二十一年七月初六千秋节,皇上于木樨楼内设宴款待群臣,以庆太后符氏七十大寿。”
帝都的七月很是美丽,花开遍地树满城,平日里吝啬的商铺老板,以往无钱绕道的食店掌柜都会在自家门口免费为无钱贫苦的老人;独自留守的儿童;饥肠辘辘的乞丐发放银钱和吃食。自然,这些做法无非就是跟随皇家潮流。当今皇帝一般会在太后,皇子公主和自己生辰这天大赦天下,所以每到这个时候菜市口都会平静的死寂,没有膘大肉肥的刽子手,没有碎嘴无聊的闲人,只有砍刀孤零零的在日光下慢慢融化,直至冰冷。菜市口正对的一条胡同往里瞅,雍容公主府几个鎏金大字在日光下亮的发烫。
公主府的牡丹开的正旺,一束一簇开的雍容华贵,红的好似天边的火烧云。姜姝冕看着镜中一身宫装的自己,丹凤朝阳为底,衬着大红的牡丹,上身配以云肩,挂玉带,下身系裙,繁琐的更为乖张,镜中的脸,白的没了瑕疵,面目轻佻,口脂嫣红。纤细的手拿起梳妆台上的铅粉又扑了一层。青娥看着自家白兮兮的公主,小心肝儿不由的颤了颤,公主现在的样子,真的太像刚从坟堆里爬出来的女鬼了,再看到深棕色的卧蚕,肩膀不由自主的抖了片刻。
“主子,纨素公子来了,所有都准备好了,马车也停在了后门。”溥悦的声音传来,只见纨素一袭藏青色新衣,未束的发丝瀑布般的垂下,温润闲雅。
姜姝冕提着裙摆走到纨素身边,大红的绣宫鞋一遍又一遍的以纨素为中心,一圈又一圈的旋转,伸手抚过纨素有些散乱的发丝道:“怎么,今天公子不穿月云联纹的衣裳呢?难道是害怕遇见什么熟人吗?”纨素听后不在意的扑了扑身上的衣裳:“公主说什么呢,奴只是想让自己的这个礼物发挥到它应有的价值。这藏青色的衣裳,非常完美的衬托出奴的美貌。”说罢转身走出内堂:“奴作为寿礼,先去找个木盒自己包装一下,就先行告退了。”
“啪——”旁边的木凳应声而落,姜姝冕看着远去的藏青,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怒红,装,继续装,她倒想看看这个大尾巴狼能装到什么时候。
坐着马车里摇摇晃晃的摇到皇宫,皇宫没有以往的死气沉沉,宫道上铺就的红色地毯直通木樨楼,说起这木樨楼啊,那真的是全景煜王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
木樨楼是先皇在世时为符妃,也就是当今太后修建的一座大型观景楼。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可见当年的符妃娘娘是多么的受宠,符妃喜欢林檎果,先皇就命户部挑出几个人,开垦了几亩地,一年四季专门种植林檎果。自此,符妃娘娘的桌子上,就没少过林檎果。符妃喜欢木樨,先皇就干脆建了一个木樨楼,恨不得把全天下的木樨都移植过来。先皇殁,传言符妃娘娘悲痛欲绝,往后五年未踏进木樨楼一步。后来有一年木樨开的及其旺盛,符妃娘娘被香味吸引,又隐隐感到先皇的魂魄附在了木樨上,这才重新接受了木樨楼。一路上,还未见到木樨楼就闻到了木樨的清香。沿着御花园的石板小路一直走到拐弯处,就看见御笔亲题的木樨楼。
“雍容公主到——”
刺耳的声音传来,穿着宫服的传召太监,左拿拂尘,右扭着嗓子唱叫,公鸡嗓唱的可谓是极其嘹亮,响彻整个皇宫。这一嗓自然是聚集了所有的目光,几十道视线齐刷刷的看向姜姝冕,却在碰到那张惨白的脸后又齐刷刷的闪开,不由的产生了面部抽搐。那张白的像鬼一样的面孔居然比旁边白色的木樨还显眼。这雍容公主怎么又是这么个鬼样子出来了,众人的视线不自觉的慢慢转向了汝嫣公主,只见汝嫣公主符鸳清坐在太后身边,妆粉得体,白皙匀称,黛粉长弯青青,如远山一样秀丽,三瓣花钿于眉间辅以额黄,朱赤色的口脂勾勒出唇廓,这妆容更加彰显出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坐在最上首的端和帝看着姜姝冕不由有些恼怒,正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满脸喜色的太后之后,一瞬间又重归平静,太后的寿宴倒是也不能过的太舒坦。
姜姝冕泰然自若的接受着众人异样的眼光,走向自己的席位,好巧不巧的是,这席位还正是在太后的略下首,汝嫣公主的旁边,两个宫装的女子一个面容惨无人寰,一个面容精致得体,就在这强烈的对比中开始了千秋盛筵。
皇家的宴会一贯的无聊枯燥,皇帝太后的满面微笑在大臣的溜须拍马中假的可怜。捧着寿桃的舞女在楼台中心轻扭腰肢,姿态美丽魅惑的不知吸引着谁的目光,丝竹渐起,编钟微响,整个木樨楼沉浸在一片和气中。
姜姝冕随意的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浑浊的大厅。此时的御花园也不平静,没有事情的小厮宫女在御花园不起眼的角落里谈情说爱,看见姜姝冕猛的弹开跪倒在地,姜姝冕摆了摆手,向着安静的地方走去。
冷宫,确实安静,风一吹,周围的树都簌簌的叫,白石头随意堆出的桌子板凳在月光下显得凄冷,坐在上面,凉气透过厚厚的衬裙,刺骨的冷。姜姝冕抬头看着天空,皇宫之处,也就是这里才可以看到漫天的繁星点点。忽然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在寂静的空间格外清晰,向着声音找寻,前方的大树旁边,漏出一半白色的衣角,姜姝冕起身走向大树,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呢?就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今天也不能出来啊。
“一只,两只,三只,,,,,,,,,”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蹲在地上借着月光数蚂蚁,头上已经生出了些许的白发,看着都已是过了摽梅之年,姜姝冕想了想,近些年来,没有听过哪些个有身份的妃子被打入冷宫,这个白衣女子估计也没什么品级。白衣女子似是听到了姜姝冕的脚步声,慢慢的转过身。姜姝冕这才看清楚了这个白衣女子的长相。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皱纹的痕迹,但从五官上看,这个女子年轻是也不乏是个美人。
白衣女子一脸好奇的看着姜姝冕,细长的眉毛轻佻,月光的照射下,姜姝冕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应该是较为渗人,正要离去却听见白衣女子大叫一声,尖利的声音都能穿透耳膜了,姜姝冕揉了揉微鸣的耳朵,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吓人,但不至于这么可怕吧。
“啊!啊!啊!公主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也是听万妃娘娘的,我,我,,,,,”
离去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姜姝冕猛的转身,面前的白衣女子面目惊恐,团成一团,双手紧紧的抱住头,颤栗不停。姜姝冕目光一沉,万妃是谁?可不就是现在自己名义上的母妃吗?自己的这个母妃一直很奇怪,对待她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恨,可姜姝冕不知道这种恨从何而来,只知道十三岁生辰那天,这个名义上的母妃掐着自己的脖子道:“你怎么不去死?你应该和你娘一样去死,看见你这张脸,总让我想起她。”林婶曾说过自己和生母长得极其相似,但奇怪的是自己对生母的模样没有印象,记忆中只有她抱着自己时的那种温暖的感觉,而现在居然有人提起万妃?看这个白衣女子的样子,像是见到鬼一样的见到她。姜姝冕疾步上前,白衣女子看到向她走来的姜姝冕,拔腿就跑,逃也似的逃出了姜姝冕的视野中。凄冷的月光变得凛冽,月光下,一袭五重宫装的女子站在空荡荡的院中。血色的嘴唇上扬冷笑:“哼,冷宫吗?我记住了。”
回到木樨楼,无聊的歌舞还未结束,姜姝冕回到了座位,手中把玩着酒壶,看向了后宫嫔妃的席位,一袭香色纱绣的万贵妃,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万贵妃抬头,看着坐在太后身边的姜姝冕,姜姝冕微微一笑:自己的这个母妃,好像有很多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