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华是一棵长了万年的榕树,他的枝桠的分叉又垂下,插入土中又生成新的根,到现在,方圆三十里都成了他的属地,他又极其不喜欢和其他人同住,慢慢地,那三十里地就只长了他一棵树,平素也鲜有人靠近。
大家都称那个地方——榕城。
榕华对我的“误会”很深,并不大待见我。
我去找他,几乎是我前脚敢踏进那三十里地,四周就漫起了大雾,在他的迷宫里绕了半天也没找着他的真身,
“榕华!”我扯着嗓子喊他:“别躲了,快出来呀。”
回应我的是四窜而来的榕枝,缠着我打斗了一番,我并不是他的对手,不消一会就被团团绑住,然后一路被抛接着,丢出了榕城。
结实摔了一跤,我揉着屁股,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
刚想指着他骂几句,迎面又被丢来一件什么物什,刚好撞到我怀里,连带着我又被甩出老远。
“榕…榕华,真狠啊。”
我推开一看,是一个人,光光的脑袋,穿着被洗得素白的旧衣,脖子上还挂着一串木珠子,满身伤痕,眼睛已经睁不开。
我推了推那个人,没有动静,凑近闻了闻,很香的味道,叫人很有食欲。
食欲?!我用力把那人推出老远。
这不是妖!
他是个会引起妖食欲的人类。
我修行的这六百年,从没在东契见过人,而这个人在和榕华交手后还能留住一口气,更是叫我叹为观止。
我不是个多爱管闲事的妖,也没那么大的能耐管榕华的闲事。我也不喜欢吃些乱七八糟的新奇食物,梅花哥哥把我的饮食管得很严。
所以要搁在以前,我会把他一扔,自顾去和榕华“讲道理”。
可是如今…我望着面前这个人…
一个有着分外清俊的容颜的,来自凡尘的人类…
有了主意。
我拖着他,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自言自语。
“本来呢,我想和榕华谈谈我凡尘历练的事的,可他不欢迎我。”
“梅花哥哥对人类十分宽容,想来定会助你回去的吧。”
“就算没有梅花哥哥相助,你既然来得,一定也去得。”
“但我不能放你一人归去。”
“就让我们培养几天感情。到时,你可要记得报答我,让我和你一同游历人间!”
为避开耳目,我找了个隐蔽的洞府暂住。
为了救他,能使上的宝贝都用上了!可这人类还是垂垂欲死的模样。
我狠了狠心用上了“镇府之宝”——从榕华那骗来的木之精华。
心痛归心痛,有用是真有用。
不消一日时间,他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在我满心期待之下,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澄澈如清空。
我一时怔忪,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重击心头,叫我一时失语。
那之后,他不言不语了好些天,除了吃些果物水露,大多数时候只是闭目坐禅。
直到伤势大好的第七天才问了我一句:“你如何救的我?”
我等了七天才换来他这一句,立马滔滔不绝地和他说起救他的种种细节,重点突出我是如何地辛苦不易。
他又问:“你用了万年榕的灵液救我?可有剩余?”
说起这个,我也心疼,两百年前就骗到那么一小瓶,我自己也是十来年才舍得倒一口。
剩下的全用来救这人类了。
当初为了这瓶灵液,榕华追杀着我,出了一次榕城。在我命悬一线之际,幸亏梅花哥哥及时赶到。
他们大战十天十夜也没分出胜负,两人打烦了,就拼起了内力,最后梅花哥哥险胜了那么一丝。
在那之前,人人都觉得梅花哥哥能当东契的妖王,是因为榕华淡泊名利,只求清净,才让梅花哥哥捡了漏。
自那次大战后,大家都见识到了梅花哥哥的强大之处,对他这个妖王,也愈发心服口服。
之后梅花哥哥不知给了榕华什么,自此榕华也未再找我麻烦。
我用了这么大力气救回了他,总想着他记我的恩,可他非但对我爱理不理,甚至开口没几句就“关心”起我的宝贝,这就让我不甚开心了。
“为了救你,一滴不剩。”我双手叉腰:“你要知道那是十分难得的宝物。当年我为了取它,可差点丢了性命。”
他静默了会,似乎终于想起了我对他的恩情,做了一个法印,同我说道:“多谢救命之恩。”
我看着他:“这就完了?”
他沉静地道:“无以为报。”
“嗯?”我凑将上去说:“能报能报。”
他转过身去,我跟着转到他的面前,阴谋嘻嘻地笑着。
“施主…”
“唉。”我伸手打断他:“其实此事对你而言,并非难事。”
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想去人间走一走。”
他拧眉。
“你这什么表情。”我不满道:“现在救都救了,你总不能丢下我不管罢。”
“施主,你的家人呢?”他语气生疏,却带着一些佛门慈悲的味道。
“我家人…”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叹了口气坐在了一旁:“妖族中人,特别是我这样植物成妖的,大多是天生天养,哪来的家人。”
“那朋友呢?”
“朋友…”我看了他一眼道:“你问这些作甚。”
“妖界难出,妖界也难入。你若私出凡尘,想必再难归来。你忍心放弃一切,随我去吗?”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想道,梅花哥哥身为一界之主,又待我如亲妹,还能忍心让我一人放逐在外吗。
他站了起来,走向洞口处,阳光逆他而洒落洞内,隐隐绰绰,在他周身镀了一层白光。
这般光景,曾几何时,我似乎见过。
“你这要求,我没法答应。”
我在他的回绝中回过神来,有些生气地道:“你打算白占便宜啊?那好啊。”我双手叉腰,气呼呼地道:“那你把命还我。”
他道:“可以。”
我气滞了会。
“但不是现在。”
我久久无语,这厮简直是个赖皮。
“说这么多,还不是要白占我便宜!”
“并非如此。”他道:“只是有件事情,我必须完成。等此事结束,我必定……”
轰隆隆!
没等他说完,起了一阵地动山摇。
我被震得东倒西歪,和尚拧眉看向远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也等不及说下一句,就飞渡而去。
“臭和尚,休跑!”我喊了一声,也飞身追去。
一看他飞驰而去的方向,正是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