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军冲破城门之后,势如破竹,将禁军们向着内城门逼进。两军杂乱的冲杀声、哀嚎声、金属声交织在一起,像两只颜色迥异的凶兽在宫墙里撕扯着。
高高的宫墙里,疾风呼啸,禁军虽平日里比普通士兵训练严苛,装备也精良许多.但常年没有实战经历的禁军,自然比不过不成功便是死的黑甲军。
英山易被众黑甲军围在中心,踩着两军的尸体,慢慢地向这座即将属于自己的宫城移动。
霎时,又一股黑色涌上战场,禁军们看到不断涌上来的黑色浪潮,心里陇上一层阴影。
一位青年将领挤到英山易身旁,“大将军,剩余黑甲全数带到。”
英山易三年前心生反意,便在昭凌城外的四方山深山里,开辟一处军事基地。从各国大量招募的死士,私造的攻城器械,购买的精甲利刃全都藏在这个草木茂盛、人迹罕至的山谷里。黑甲军一天里分批从南北城门纷纷入城,被安置在大将军的几所大府宅里。
“为何这么慢?”大将军有些不快。
“天纵公子……带着黑甲。”青年将领吞吞吐吐,“先去抄了相府。”
英山易伸直了脖子,环视一圈,并没有发现英天纵的身影,“我儿现在何处?”大将军的心里有些不安。
“天纵公子还在相府,让我速来支援大将军。”青年将领利刃出鞘,“相府护卫已尽数斩杀,只剩老弱妇孺,请大将军宽心。”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些。”这个久经沙场的将军,暗骂着不争气的儿子,心突然吊了起来,心里想着左子明一定要快点把绝云骑调来。
“传令,火速逼近内城门。”
青年将领提刀跑向两军相接的地方。
灼滦坐倒在地上,左手托着右臂,北临躬身扶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各自的疼痛袭上来,两人龇牙咧嘴地对视着。当灼滦用晃晃的长刀洞穿英天纵的身体,黑甲军顿时失去了锐气。
北临带来的宗庙守军,在二位少年的带领下,迅速将余下的黑甲军击溃。
宗庙守军将庭院里的火把点燃,阴暗的院子里瞬间明亮起来。上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着,不时能看见敌对的两具尸体相互地枕着,冰冷的大地吮吸着它们的热血,也带走了互相之间的敌意。
敌对的双方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姓名,都为了主将的目的,刀兵相向,血流成河。灼滦看着身旁的这些尸体,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虽然英天纵爱找自己麻烦,抽了自己鞭子,但自己和英天纵没有那种势不两立的仇恨。这次的叛乱其实和自己无关,自己只是北幽的人质,没有必要替北幽拼命。
可是当灼滦看着冷冷的少年对着自己笑,看着那个美如天仙的女孩带着眼泪跑向自己的时候,心中的阴郁瞬间消散了。
“你们的伤。”南昭看着眼前这两个少年,眼泪夺眶而出。
“没事。”北临冷漠地踢着脚下的尸体,“他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灼滦对着南昭笑了笑,托着手,耸了耸肩膀,“可能还得一阵子不能陪你放风筝了。”
南昭的眼泪更加汹涌,呜咽着说道:“反正灼滦哥哥也放不起来。”说着扯下一块衣角,轻轻地将灼滦的伤口缠了起来,“疼吗?”
看着少女梨花带雨,听着少女轻轻的一句,灼滦紧绷着的心弦如释重负。
南相走了过来,在北临身前跪下,扶地叩首,“老夫谢过临公子救命之恩,大幽有如此神勇的公子,可见上天佑之。”
又转过身来对着灼滦一阵叩拜。
北临叫过一位宗庙守军,“你们把守在相府,任何人不可进入。”
“你就在相府,哪也别去。”北临对灼滦说道,语气就像第一次在瀑布见面时一样。
转而对南昭说道:“我还得进宫,他能保护你。”北临眼神瞟过灼滦,五指紧紧地攥成拳头。
“叛军此时正在攻城。”灼滦焦急地喊道。
“我得去救君父。”
北临指着南昭,“转过身去。”待南昭转身,一刀将英天纵的首级斩下,扯下一具尸体上的衣料,包了起来。跨上那匹骏马,奔驰而出。
灼滦骇然地看着北临,不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灼滦突然想起那天夕阳下北临拍着自己肩膀说道:“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自己不知为何也想乘一匹快马,与他并驾驰骋。
南昭听见飞驰的马蹄声,随即转身踮着脚高喊道:“北临哥哥,千万小心呐。”她知道什么人都改变不了北临的决定。
马上的少年走远了才想起再回头看南昭一眼,但那娇美的身影已经模糊。
鲜血将宫城廊道两侧的灰墙染得殷红,无数的尸体静静躺着,像是正在短兵相接的战场和自己无关一样。远远望去,两军仿佛无数的蛆蚁,徐徐地向着内城门蠕动。黑甲军悍勇无比,他们知道被大将军招募的那天起,就已无路可退,平日里刻苦的训练都化作今日砍杀禁军的愤怒与动力。
最前端的那名黑甲军从破门而入起,已经有数十名禁军死在他的刀下。大山里三年的冷漠环境让他心中有股忿忿不平的气,难以发出。他左突右杀,狰狞恐怖的脸上挂满了血迹,一会风干的暗红上又被溅上新鲜的血液。
他发疯似的看着冲上来的禁军,所有的不满倾泻而出,集在那一锋利刃上,贯穿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胸膛。他想着自己杀光对面的禁军,就能立国有功,封爵嘉赏,光宗耀祖了。但一把冰冷的刀刃划过自己的脖颈,看着自己炽热的血,喷薄而出时,所有的想法便烟消云散了。
命运蘸着滚烫的墨汁,挥起大手,在历史的画卷上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每个人都想挣脱画卷,做主宰万物的执笔人。但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在命运面前,终究是渺小的,只能任命运摆布。
禁军渐渐地被逼到内城门口,英山易看着进入虎口的羔羊,提着的心,突然有了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