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漾儿点上蜡烛,烛火飘飘忽忽,她看见少年的眼里像是结着一层黯然,试探着叫了一声:“滦世子?”
灼滦抬头看着柳漾儿,好像有千万的话,挤在一起。一时间毫无头绪,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我再也不是世子了。”
声音落寞无助,像是一个找不到家,急得快哭出来的小孩。
“奉阳…………”柳漾儿知道灼滦的意思。
“君父薨逝了。”灼滦沉默一会说道,“君父传位给了杭弟。”
柳漾儿知道灼滦为什么这么难过。
“我有时在想,其实我来北幽挺好的,大哥三弟不用以仇人的眼光看着我,反正我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做国君的。”
“杭弟做国君是很好的。杭弟年纪轻,虽然文弱些,但是颜相一直做他的老师。他从小就对政事颇有了解,会是一个好的君主。”
灼滦想着那个再也见不到的弟弟,俩人本来是世上最亲的兄弟。若不是有世子身份的羁绊,本来可以相处很好的。
“其实大哥做君主也是很好的。大哥武略过人,有勇有谋,他若做了君主必定会开疆拓土,光耀武功。”
灼滦心里突然不是滋味,想起大哥竟然这么心狠手辣,对自己、对杭弟痛下杀手,心中的旮沓越缠越乱。
柳漾儿默默地听着。
“但是柳漾儿你知道吗?”灼滦激动地说,“大哥竟然起兵谋反,把杭弟和颜相等人杀死了。”
灼滦知道大哥、杭弟的关系也不好,但不知道面对骨肉兄弟,灼昂是如何能下得去手。
“为了那个位置竟然不顾手足亲情,可以不顾先君遗诏。大哥就不怕后世唾骂,以后有什么脸面去见祖父、君父。”
柳漾儿安慰道:“君王家本就是血腥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会蒙蔽人的双眼。掌握着生杀大权可以让人迷了心智。自古以来,为了君位兄弟相残的事情还少吗?”
灼滦觉得在北幽认识了北临、南昭、柳漾儿,身边的人对自己都这么好。之前对北幽的担心就一点一点的消散,甚至觉得在北幽很好。但就是有一把大锤,把冯将军去世、父亲薨逝、大哥叛乱,这接二连三的不能接受的事情,一锤一锤生硬地砸进自己的心里,在小小的心上留下些许空洞。
灼滦的心抽搐着,双手抱着身体,感觉汹涌的寒潮侵入心底。
“世子不要再想了。”
“不想了,那个鲜血染红的奉阳已经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感觉好冷,突然我成了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的孤儿了。”灼滦虽然一直也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宠爱,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那,多少还有个念想,如今这样的身影也没有了。
“我突然很想我的母亲。”灼滦眼泪涌出来,“我从未见过她,但是我就是很想见她,每天夜里我都祈祷她能出现在我的梦里。每次在我这么无助的时候,我都想她会在我身边抱着我。”灼滦抱紧了胳膊,就像怀里有个人一样。
柳漾儿突然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每天都在阳光下,教自己诗文,抚琴的女人,“那她会在梦里干什么呢?”
“每次梦见我的母亲,都是模糊的,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母亲。”灼滦将手指插入头顶的头发,“我真想梦见一次她在教我写字读书,或者听着她唱歌抚琴,甚至我做错事情,她在严厉地打我也行,只是让我看清她的脸就好。”
柳漾儿看着灼滦摇着头,突然觉得声音就像在神祇面前的祈祷一般虔诚,心底不由的触动。
“我一直在想,我真是没用,我除了接受着一个又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什么都干不了。”
“滦世…………”
灼滦打住了柳漾儿的话,轻声地说道:“别叫我世子了,我不是世子了,也别叫我长公子,这个词实在是太冷了,就叫我灼滦吧。”
“公子,你要振作,您的母亲不想您这样的。想想自己的朋友,身边的人,您并不是没用。”柳漾儿安慰道,“前些日您平定叛乱,拯救了大幽,是多么神勇。内务司的内侍来到铭心园,嘴里一直说着您。”
灼滦依旧低着头。
“对了,公子这个你拿着。”柳漾儿将腰间的一个挂佩,解了下来,“这是我柳家的家徽。”
灼滦抬头,眼前的玉佩,晶莹透明,映着烛火,发出阵阵温润的光。
“这是只有柳家家主,才会有的家徽,所有柳家的人,看到家徽,如见家主,必须听从号令。”
灼滦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小的挂佩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
“虽然我柳家没落了,但分家的人大多散落到各国。”柳漾儿嘴角有点抽搐,说道:“我还有两个弟弟,当初和我一样未满十二岁。他们被发配充了军,如今应该和公子差不多年龄。”
柳漾儿接着说道:“您为柳家的人报了仇,这块挂佩在我这也没有用,就送给公子吧。如果哪天公子遇见柳家的人,他们无论在干什么,也都会做牛做马,供公子驱使。”
灼滦紧忙推辞道:“不,不,我不是你们柳家的人,怎么可以佩戴柳家家主的徽记。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收。”
“公子,您就拿着吧,您为柳家报仇,是柳家的恩人。”柳漾儿将玉佩推回灼滦的面前,“公子拿着,柳漾儿有一个请求。”
灼滦拿着玉佩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公子如果有一天我的两个弟弟见到认出了这玉佩,如果可以的话,请公子带他们俩来见我一面。”
灼滦看着手里的玉佩,又看着柳漾儿殷切地眼神,将玉佩攥紧。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柳家还能像以前一样。”灼滦问道。
“以前总是想,现在一点也不想了。”柳漾儿突然望向窗外,“公子,这会觉得特别伤心重要的事,等五年、十年之后再回想,你就会觉得,也不过如此。”
“有些事,总会过去,我自己无力改变的东西,已经学着接受了。”
灼滦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感受着命运撒到世间各处的苦难与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