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东来到山顶广场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秦仲南重伤倒地挣扎起身的惨烈情形。他查看秦仲南伤情,除了断臂处,其他伤口倒不太严重,涂了伤药,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了止血,将他断臂处几个关窍封住,拿布条缚紧。
秦仲南疼的满头大汗,却连哼也没哼一声,只是把牙咬的咯咯响。
秦伯东为人深沉,利益至上,但跟自己这个一母同胞一起长大的兄弟感情极深,这时眼已红了,救治了秦仲南后,拔出长刀奔到石阶下,冲站在厅中的风雷叫道:“你们欺人太甚!今日若不讨还公道,我白玉山庄跟青鱼堂玉石俱焚!”
风雷心中冷笑,玉石俱焚?你白玉山庄有这个资格么?他懒得理会,大不了将这两兄弟杀了,跟白玉山庄火拼一场,不过是折损些人手,但转念一想,这么办的话对宗主交代的事可不大有利,宗主的事最大,我且忍忍他们,冷着脸说道:“是我欺人太甚还是你白玉山庄太过跋扈?已经说好的事,你们又来反悔,难道你们想怎样便怎样?这天底下的事都是你们白玉山庄说了算?”
秦伯东不知秦仲南上山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两边是谁先动的手,但不管怎样,青鱼堂将秦仲南一条胳膊废了,总归是下手太狠,说道:“就算我们不是,你们把我二弟伤成这样,下手太狠了些吧?!今日不给个说法,我白玉山庄誓不罢休!”
风雷两眼一眯,目光凌厉射向秦伯东。秦伯东迎上他目光,与他对视,毫不退缩。
过了一阵,风雷说道:“好,我就给你个说法!我们青鱼堂请你们帮着抓人,当时是交代清楚了的,若是事情办成了,给你们一颗小神丹作为答谢,另外提醒过你们,对方是鸿蒙境高手,警觉性高于常人,恐怕不容易得手,若事不可为,那就算了,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这才下手,大伙是自愿,谁也没有逼谁,是不是?”
这整件事情秦达都跟秦伯东说过,就连给李青石下药的计划都是他们两人商量的,秦伯东知道他说的不错,不过秦达对他说青鱼堂答应给两颗小神丹,这时他却说是一颗,此时也不便对此多做争论,就没说话。
风雷又道:“我给了你父亲一包麻石散,为以防万一,这包麻石散的药量要大些,我跟你父亲说过,若将这包麻石散全服了,就算他是半步乾坤境的神仙人物也爬不起来,不知你父亲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些,你可以回去问他。”
秦伯东仍旧没说话,这件事他也知道,当时商量给李青石下毒时,他们觉得李青石年纪轻轻,就算已入了鸿蒙境,修为一定也不会太高,所以风雷给的那包麻石散他们没有全部用掉,私自留了些,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风雷声音忽然转厉道:“但你们起了贪心!下毒时并没有把那包麻石散全都用了,是不是?”
秦伯东心头一颤,这事只有我跟爹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莫不是在诈我,想以此责难?私吞麻石散确实是我们理亏,但那姓李的小子已跟他们顺利交接,没出什么岔子,就算我们私吞了些又怎样?大不了还给他们!若他们揪住这个不放,那就是故意寻个借口找茬了。说道:“且不说我们下毒时是不是将那包麻石散都用了,就算没用完,你们要的人是不是顺顺利利送到了这里?又没出什么岔子,若你执意污蔑我们私吞麻石散,那可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吧?”
风雷冷笑道:“哈哈,污蔑?哈哈,污蔑?你倒真是生了一副伶牙俐齿!若不是因为你们贪心,我儿子怎么会这样?”说着朝厅内一指。
秦伯东顺着他手指朝厅内看去,这才发现青鱼堂少堂主脸色煞白,一条左臂不翼而飞,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风雷面色沉痛道:“那人中毒不深,忽然暴起伤人,说起来我儿子也算命大,凑巧我师门里一位闲云野鹤的长辈闲游到此处,及时出手相救,这才没丢了性命,但一条胳膊终究已叫人斩了去。你倒说说!要是你们把那包麻石散都用了,还会有此事么?这事我是不是也要向你们讨个公道?”他说师门里一位闲云野鹤的长辈到了这里,是要秦仲南以为他们先前跪伏在地是在恭送这位长辈,以免他起了疑心胡乱猜测,万一让他猜到青鱼堂背后另有上级,那可不妙。
秦伯东脸色惊疑不定,若真像他所说,这件事白玉山庄确实要负大半责任,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闭口不语。
风雷深深吸了口气,瞧着像是稳了稳心神,说道:“我儿突然遭此大祸,我有些失了方寸,只想着这事因你白玉山庄而起,你白玉山庄该当也赔上一条胳膊才是,所以方才下手重了些,此时想来,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们,我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还望咱们别因此生了嫌隙,为表诚意,这颗小神丹你们拿去吧。”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抛给秦伯东。
秦伯东伸手接住,既然了解了事情缘由,已不能再向对方兴师问罪,想说几句场面话,但秦仲南被伤成这样,他自然不能去称赞对方处事妥当,人家实力强过白玉山庄,却先赔礼道歉,若再冷言冷语也不应该,所以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抱了抱拳,扶起秦仲南就要下山。
秦仲南将他们说话全都听在耳里,心里又是羞愧,又是伤心。他本来以为大哥跟父亲这么做一定是受了白玉山庄威胁,却原来仅仅是为了那什么提升功力的狗屁小神丹!他心里失望已极,伤心已极,又对李青石羞愧已极。
他不知道大哥跟父亲怎么会变成这样,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在他心里,秦伯东虽然为人冷漠,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但从来也不占人家的便宜,从来不做有损道义的事,所以他跟自己这位大哥虽然不太对脾气,却也一向敬爱亲近,如今他怎么竟做出这种事来?
至于他的父亲秦达,他就更加想不通了,因为他这副豪爽义气、爱交朋友的脾性就是秦达一手教出来的。
秦仲南推开秦伯东,对风雷说道:“我那位朋友怎样了?他伤了你儿子,我已替他赔了条手臂,还请你放了他,若是不够,我这条右臂也赔给你,若还不够,我这条性命你也拿去!”
秦伯东道:“你说什么胡话?咱们走吧,爹跟娘还等着你呢。”
风雷冷哼一声道:“他把我儿子伤成这样,你以为还能活命么?早剁碎喂了山上的野狗。”心想,我这么说,他一定会去那人的师门报丧,只要盯紧他,顺藤摸瓜,不愁查不到那人跟何清流的来历。
秦仲南脸色更加苍白,忽然提起长刀道:“那我这条性命也只好送在这里,你出招吧。”
秦伯东急道:“你别胡闹了,走!”硬拖着秦仲南往山下走,秦仲南极力挣扎,但重伤之下,已经没多少力气。
走得远些,秦伯东压低声音道:“你若真想为你那朋友报仇,眼下就该隐忍,等练好了武功再说,眼下将性命送在这里有什么用?”
秦仲南一言不发,面如死灰,心中只想,说到底害死李兄弟的罪魁祸首是你跟爹,难道我能杀了你跟爹为他报仇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伯东带秦仲南下山与秦达夫妇相会,秦达夫妇见秦仲南失了条手臂,面色惨变,秦母抱住秦仲南,流泪道:“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这么狠?南儿疼不疼?一定疼得很吧?不怕不怕,有娘在。”
秦仲南神色木然,一句话也不说。
秦达脸色难看,问秦伯东道:“怎么回事。”
秦伯东道:“咱们回家再说,总算我到的及时,二弟这才没丢了性命。”
秦达点了点头,见秦仲南面无血色,跟丢了魂儿一样,说道:“南儿你别灰心,以你的资质,就算少了条手臂,将来在武道修行上也未必就输给别人,你放心,爹向你保证,至少让你修成乾坤境!”
秦仲南眼神空洞看了他一眼,说道:“用小神丹么?还是大神丹?”
秦达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上去扶住他道:“咱们先回家把伤治好。”
秦仲南挣脱了他手,茫然往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天空呆呆出神,过了一阵,忽然跪下,朝秦达夫妇磕了几个头,起身朝远处走去。
秦母追了几步,摔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叫道:“南儿,你去哪?你去哪儿?”
秦达与秦伯东追上他,问道:“你到哪里去?”秦仲南道:“以后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兄弟,你们保重。”秦达扯住他衣服道:“你别赌气,跟我回去。”秦仲南忽然将刀横在脖子上,叫道:“你们走!再跟着我现在就死!”说着一拉长刀,脖子上划了道口子,流出血来。
秦达与秦伯东不敢再跟,秦伯东道:“先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也好。”
秦达道:“他伤得这么重,若不及时救治,那怎么成?”
秦伯东道:“爹放心,我已帮他处理过伤口,不会累及到性命。”
秦达长叹一声,无计可施。
荒野小路上,秦仲南踉踉跄跄越走越远,残阳将他身影拉的越来越长,孤单落寞。
他本是条身形魁梧的大汉,此时看着却像个受了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