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北望转头,看看一边坐着的连喘气都困难的宁王狄展望,视线下移,移到了狄展望腰间那柄雕刻墨色麒麟的乌木长剑上,伸手抽了出来。狄展望的呼吸一下粗重,想要呵斥,喉咙里却像是塞入了一团丝线,一声都发不出来。
修长却长茧的手指抚摸着剑脊上的雕刻的麒麟眼睛,邪邪上挑的凤眸里闪过了一丝嫌弃,思考了一下,道:“勉强凑合着用一下,一会还你。”停顿了一下,仔细看看剑上的铭文“唔,绝顶?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名字不错。”
那半躺着的人咳嗽了两声,力道之大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的架势。此剑之名,不好外说,尤其是还给解释出来。
那少年嘴角一勾,平平一剑斩出,平淡无奇,一道雪白的剑气纵横,十几条蛇的头便唰唰地掉落,蛇血四溅。
仅仅是一剑,却轻松杀死了十几条蛇,众人看着那清瘦的身影,却感觉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那一刻,那少年,就是黑暗中的一抹荧火微光,他身上带着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白色的剑气在猎场上弥漫,却没有误伤一个人的性命,反而是所有银环蛇的三角头颅都被削掉了。
剑利皑皑,无为汝开。
蛇血流了一地,沾上蛇血的草叶竟蔫蔫的,看来是要枯萎了,可见毒性有多么猛烈。
狄北望的剑气明明普通,却携带极其危险的威势威力。剑气看起来像是白绸般柔软雪白,却是致命的。
待所见之处皆是一片血红,狄北望甩甩剑上并不存在的血,将绝顶剑插回剑鞘。他还了剑,低头。
“…………”他静默两秒“就算你们几个内功不行,也不至于要逼这么久的毒吧?起来,别装了,去将蛇胆挖出来给人解毒。”
倒做一堆,做叠罗汉之态的血刃卫陆续睁眼,卫一首先睁眼,他先是睁开一只眼睛左右看看,确定了一下狄北望将要暴走的眼神,然后长出一口气,手肘捅了捅下方装死的卫二,道:“起来,开工干活了。”
卫二虚弱的声音从卫一屁股下穿出来:“你们都起来……”
一众血刃卫尴尬地挠头,转身都跑开了,卫一讪讪地从卫二脑袋上起来,卫二的脸这才从土里拔出来,抬头时,土沫沫哗哗地往下掉。
卫二:“呵呵呵呵……”
众血刃卫:“……呵呵呵呵。”
狄北望终于暴走,一脚将卫二踹回原来的坑里,怒了:“呵你个鬼,给我滚去干活!”
众血刃卫四散去挖蛇胆去了。蛇胆无法完全解毒,但对毒性有很大的抑制作用,服下蛇胆,撑个三天没有问题,不过到那个时候解药也配出来了。
“这个我可以吃吗?”一个清澈的声音幽幽从脑后响起,狄北望吓了一条,强行忍着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往后一拳,转过身。
柴星夜一手一条银环蛇,素白的手指掐着蛇的头骨,防止被咬。蛇的身体整个缠在她的手臂上,不停扭动,看着就让人一阵寒恶,但她的眼睛金光直冒,看是真的将银环蛇当做食物了。
狄北望:“……随你吧。”反正你也不怕毒蛇血。他和柴星夜一样,身有遗脉,冰火之力,光与风之力几乎是在瞬间就将毒逼出来了,连毒血都不需要放,直接就被那强大的能量灭得干干净净。
柴星夜兴冲冲地生火烤蛇肉去了。
少年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的断魂剑还在扎勒亦来的胸口上插着,便朝他走过去。
扎勒亦来躺在地上,胸口上的断魂剑露在外面的部分血珠滚落,没有一点血丝,光洁如镜。狄北望伸手将他提起来,扎勒亦来喉咙里哼哼地喘气,在狄北望没有注意到他时,他封住了自己的全身大穴止血,只要赶紧救治,活命是没问题的,因此他现在虽失血过多,但意识正常。
阴沉的声音从扎勒亦来干瘪的嘴里穿出来,他呵呵笑着道:“喋喋,无钺剑法,破障涅槃内功,没想到啊没想到,几年前那个温和的小娃儿无钺小公子,就是被传言为废物的燕王狄北望。世人的眼睛都瞎了,喋喋。”
狄北望嘴角上扬,同样温和地歪头笑了:“那年与魔教教主,武林盟主一战,还是前辈您作为见证者的呢,晚辈不会杀您,方才只是演戏,剑没穿透您的心脏,而是从旁过去了。”
“你小子倒是好心。”扎勒亦来嘴里松动的牙被他咬得咔咔作响。
狄北望忽然显出一个苦恼的表情,道:“但毕竟我父皇都在这里看着,晚辈就这么放前辈你走怕是不行,这么多人看着呢。”
“小子你要干什么?”扎勒亦来一脸警惕,他可是知道这小子腹黑的“我警告你别干过分的事,不然老夫要你好看。”
狄北望微笑:“哎呀哎呀,前辈你又打不过晚辈,这威胁可没什么用。”
扎勒亦来瞪圆了眼睛,道:“小子你——唉唉唉,宝贝儿别咬!”
几乎与扎勒亦来的惊呼同一时间响起,是柴星夜的高呼:“殷姨,安斓姐姐小心!!!”接着便是清脆似鸟鸣的利剑破风之声。狄北望浑身血液都凉了,僵硬却又迅速回头。
在莺啼剑目的的所在,是一条漏网之鱼,双头银环蛇王。它眼睛里闪着红光,两个头对准了崇德皇后和清乐公主狄安斓。中了缠丝露之前,狄安斓在给崇德皇后倒酒,缠丝露一发作,她自然是倒在了坐在榻上的崇德皇后香肩上。双头蛇王的毒性比其他银环蛇的毒性强了十倍不止,被它咬上一口,恐怕只有十息可活了。
双头蛇王张口欲咬,黏腥的唾液就快要滴到崇德皇后的发鬓间了,长而利的毒牙冷光闪闪,狄安斓和崇德皇后失声尖叫。
就在那毒牙离两女的肌肤不到半指距离时,一柄反射着雪白光芒的长剑破空而至。长剑没有任何装饰,仅仅只是将柚木的剑柄、剑鞘漆成了殷红的颜色。剑刃雪白,却似乎碰一碰就会流血。
“铿锵”一声脆响,长剑像切豆腐似的扎在了梨花木榻上。剑穿在蛇王的七寸上,蛇王抽搐几下,便软绵绵地垂下了脑袋,死得不能再死了,蛇血顺着蛇身,由蛇尾滴到了它盘着的贵妃榻下放的地面上。冒芽的青草立即发出一阵嗞嗞声。
长剑的嗡鸣清脆,竟似鸟鸣般嘹亮,剑上铭刻着莺啼二字。
崇德皇后和狄安斓脸色惨白得像是擦了十层脂粉,看得出来是受了惊吓,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狄北望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回头望着扎勒亦来苍老的脸,嘴角的笑容不善:“呵呵呵,前辈,这怎么说。”
“……要杀要剐随你便吧,老夫烂命一条,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去见阎王了。”扎勒亦来的眼睛低垂。
狄北望的笑容收起了一些,但带着邪气的凤眸笑意不减,他掀起唇角,和他性别几乎是不相符的粉嫩舌尖舔舔虎牙,说道:“晚辈不会杀你的,回头你去燕王府找我,不过记得蒙上脸。”
看着狄北望的动作,扎勒亦来吞了一口口水,心道这小子的真容如此好看,要是不似平时露面时戴上面具,怕是会拐走无数少女大妈奶奶的心啊,连老夫看着都心神荡漾,呸呸,老夫才不是断袖。正想着,忽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啊啊啊啊,你小子干什么,啊啊啊?!”扎勒亦来惨叫。
狄北望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入耳中:“送你上西天!”然后抡起扎勒亦来的手松开,直接将他扔了出去,很快便不见他的踪影。狄北望手搭凉棚,确定了一下方向没错,便悠悠哼着小曲,看血刃卫给人灌水解毒去了。
远处,扎勒亦来从一堆柔软的灌木中爬出来,抖了抖衣服上扎着的荆棘小刺,愤愤地对着远处比出两根干枯的中指,大骂道:“妈的!”
一个时辰后,皇帝勉强恢复了体力,便坐直了身体,道:“吾儿北望接旨。”
“哈?”狄北望嘴里塞着烤蛇肉,听见皇帝喊他,堪堪一愣“喊我啥事?”
被顺手牵羊拿走蛇肉的柴星夜愤怒地飞起一脚踢在狄北望的后背上,怒道:“滚去接你的圣旨。”
于是狄北望赶紧将噎在嘴里的蛇肉混着一口茶水咽下去,抹抹手上的油,滚去接旨了。皇帝努力架着威严,但如果忽略他因为喝了太多水而发红的眼睛,他这么一坐还是很有气势的,他道:“北望救驾有功,武艺超群,斩杀奸佞贼子,是谓英勇。赐黄金白银千两,封地扩至北燕城方圆一百五十里。”
狄北望将嘴边的油用袖子抹去,道:“儿臣接旨,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丞相府嫡长女接旨。”
“啥?”柴星夜一脸懵逼地说“叫我了?”心说,关我屁事,我啥都没干呐。但她还是乖巧地也接旨去了。
“柴氏嫡女柴星夜聪慧睿智,以剑斩蛇救下皇后公主,故赐黄金白银百两,绫罗绸缎白匹,品级抬高一级,封为庆城郡主,封地于庆城方圆七十里。”皇帝道。
柴星夜愈加懵逼:“啊嘞?哦哦,臣女接旨,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坐直了,一脸乖样。
她好像昨天才封县主,今天就被抬为了郡主吧?是不是有点草率?而且这抬得特么也太快了吧?
这是大多数人的共同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