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伐秉看着躺在地上因受重伤而不停地抽搐突兀的允文,心里莫名的畅快,他从怀中抽取一把匕首,看着匕首锋利的刀刃笑道:“允文兄弟,我这把匕首不知割了多少畜生的肉,取了多少人的性命,最是锋利,今天就用它来给允文兄弟送行,如何?”
说着便拿起匕首捅进允文腹中,允文因痛身体蜷缩成一团,大口大口吐着血,突然大叫一声,双手摊开,不再动弹,也没有了气息。
“死了?”铁伐秉用手试了试,发现允文已经没了鼻息,“什么东西,这两下就死了。”说完又朝允文身上重重的踩了两脚。
“还以为多厉害的人物呢,不也是如寻常人,三下两下的事?哈哈哈”达平大笑道。
“看今后谁还敢阻挡王子的统一大业!”达平说着瞪了一眼白尔术。
“该死的狗东西。”铁伐秉跨上马,冲允文的尸体吐了口水,“咱们走,让野狗为他收尸吧,哈哈哈哈。”
白尔术却突然站起来,径直走向允文,他眼神满是悲伤和痛苦。
“你想干什么……”达平举着马鞭要去拦白尔术。
铁伐秉拉住了他,“让他去吧,反正已经死了,留个全尸也无妨,咱们走。”
白尔术蹲下去推了推允文,没有反应,叹了口气,说道:“只怪你我不是一路人啊。你好好走吧,若有冤,下辈子投胎再来索命吧。”说完站起来便走,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允文,皱了皱眉头,快步走回去,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扔在允文旁边,然后赶紧上马追铁伐秉去了。
白尔术丢下的那包便是草原上上好的金疮药了,这金疮药药性极强,又有刺鼻气味,他们这些人每日里杀伐争斗,有个刀剑之伤再正常不过了,因此人人都随身携带这金疮药以备不时之需。白尔术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没有气息,可他还是抱有侥幸:这般英雄少年难道就这么轻易的死了?也太容易了吧?哎~会不会是他装死要躲过一劫呢?若是这样的话,我便把金疮药留下,倘若允文果真是没死,这金疮药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
允文当然没死,他怎么能死?他若死了,那可怎么面对地下含冤而死的师父师娘和师兄弟们?怎么面对青风阁历代祖师?姐姐知道了又该多伤心难过?因此允文便冒险用了江湖之中除非陷入死地而绝少用的锁脉之法,此法危险至极,乃是用内力将全身经脉锁住,抑住鼻息,形状与死人无异,此法极其危险,非内力深厚者不可为,非熟习此法者不可为。以前江湖争斗之中多用此法逃生,后来人用的多了,大家便都有防备,若击杀一人便刺其心脏咽喉,令其死绝,纵然是用了这锁脉之法,心脏咽喉皆破,只会死的更快,因而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修习,这锁脉之法也已成尘封的功谱而被各派束之高阁了。允文在青风阁时,偶然看见这功法,便自行学了几次,没想到今日却在异域排上用场。
允文虽然意识已经苏醒,可却怕铁伐秉去而复归,因此一直躺在地上,忍受剧痛,等了三四个时辰,已入深夜,寒风刺骨,才挣扎着爬起来。佐木提送的那只马极有灵性,白天打斗之时那马儿撒腿就跑,不知踪影,这时却摸了回来,卧在允文旁边,兀自嚼着草料。
允文内力已在锁脉之法中耗尽,无力再运功疗伤,而伤口还在不停地出血,只得在黑夜里胡乱撕烂衣服包扎,这慌乱之中允文问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好像那日佐木提腿伤敷上的金疮药,允文急忙在地上四处摸寻,找到了白尔术丢下的那包金疮药,凑近鼻子一闻,的确是金疮药的味道。
“这,这怎么会有金疮药呢?”允文小声嘀咕道,“对了,最后有个人推了推我,还扔了一包东西,莫不会是这金疮药?可是为什么呢,他们不是要杀我吗?哎呀,算了,不想这些了,反正再不上药,我也会血流尽而死,还不如涂些这药试一试呢。”
于是允文便扯开衣服,把那金疮药涂在伤口之上,伤口涂了药火辣辣的疼,像是撒了盐一样,过了会便灼热难忍,如同火烤。允文涂好了药,气力都已经虚脱耗尽,便又昏睡过去。
再醒来之时天已经大亮了,马儿依然卧在允文旁边,允文涂了药,伤口虽然仍然剧痛,但已缓解了许多,也不再流血,衣服也浸透了汗水,身体因出汗而脱水,嘴唇也尽干裂,现出一层白皮。
允文看到马儿还卧在自己身边,心中多少有些安慰,说了句:“马儿马儿,幸好你还在”,挣扎着爬过去,取下马鞍上的水袋,嘴凑上去咕咚咕咚一气喝完。
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半点人家,若一直在这里,饿也要饿死了,允文艰难站起,趴在马上,拍了拍马的脖子:“马儿马儿,驮着我走吧,可不要死在这里。”
允文伏在马背上,思绪却不能平静。江湖人心竟是如此的险恶,我救了铁伐秉,他不感恩图报倒也罢了,竟然还恩将仇报,都怪我太蠢太白痴,竟然轻信他,还以为他也是有情义的好男儿,中了他的计,哎,人心竟如此诡谲,我也竟如此蠢笨无知,像个白痴一样,辨别不了是非好坏,分认不了英雄小人,这样以后还怎么找到仇人,只怕遇到他被他害了也不一定,哎!允文对自己又气又恼,重重的打了自己几个耳光,为自己的蠢笨无知。
马儿在路上飞奔,上下颠簸,允文也无力控制,只得随着马儿颠荡,不一会便又昏昏睡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允文朦胧着眼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山洞之中。他没顾上伤痛,猛的一下子坐了起来,脑子里却一片茫然:“我,我不是在草原吗,怎么在这山洞里?难道,难道我死了?”
允文惊恐的朝四周望了望,发现洞口有阳光,绝望的心一下子舒展,长疏了一口气:“有光,还好,还好,我没死。”
允文抚了抚胸口,发现衣服已被换下,伤口也已经仔细处理包扎好了。他仔细看了看这山洞,倒也宽敞明亮,床前架了个火炉,此刻正在煮着什么。
“我怎么在这里,是谁救了我吗?”允文小声嘀咕道。
“能有谁啊,当然是老子啊!不然就凭你,早就被狼吃了。”洞口出现一个人,背着光只有黑影,看不清面容。
允文扶住石板边努力朝前伸着身子去看,那人朝允文走来,越走越近。
“刘苍头?”允文失声叫道。
“对呀,可不就是老子。”刘苍头穿着粗布衣服,一头白发格外显眼,怀里抱着一捆柴,走到火炉旁,把柴扔到一边。
“你,你怎么在这里?”允文惊喜交加,在这死生绝境之中竟然遇见了鼎鼎大名的游侠刘苍头,心里有了些许归依,真是绝处逢生,竟让他激动的想哭。
“哼!你还问我?”刘苍头撸了下袖子,坐在一个大石块上指着允文骂骂咧咧道:“还是老子我闲着没事干,你说我好好的悠哉悠哉的到处游玩,去哪不行,偏偏邪了门去那凉州看了下黄启信,嘿,这倒好,你那娇滴滴的姐姐眼泪汪汪的求我,说你去了什么草原,好几个月没有回信,让我去找找看。”
“我姐姐,姐姐她怎么样了,还好吗?”允文一听姐姐如此关心自己,就很自责,自己只顾着贪玩,却没想姐姐每日里为自己挂念。
“她好的很,我很不好,这一路老子我起早贪黑的,没吃饱一顿呢。”刘苍头捂着肚子,气呼呼的说道。
允文扑哧笑了,这刘苍头真是和江湖上流传的一样,武功高强却不理俗事,心地纯善,嘴上却刻薄的要命。倘若他不愿意来找,哪怕是神仙也强迫不了。
“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昏倒在一匹马上,呵!这马可真是好马呀,你怎么受得伤啊?”刘苍头问道。
允文便一五一十的把情况告诉了刘苍头,谁知刘苍头不但没可怜允文,反而气冲冲的走过去,朝允文后脑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允文受了这一巴掌,疼的直龇牙,捂着后脑勺问道:“你,你干嘛打我?”
“打你?早知道你蠢成这个样子,老子不救你了,让你去死,倒也省些米粮。”刘苍头指着允文麻烦。
“你这话怎么说啊?我怎么说也是一条命吧?”允文知道刘苍头素来不理会世俗的江湖辈分,因此与他争辩也没什么顾忌。
“哼!想想符乘风阁主,一代江湖宗师,俊雅飘逸,乃是出世的高人,武功智慧皆非常人所能望其项背,想不到徒弟竟是这么的白痴,像个傻子一样,全无脑袋,还落得这身负重伤,嘿,丢人,丢人。”刘苍头摇着头,撇着嘴挖苦道。
“你,你……”允文被他说道痛处,无话可说。
“我,我什么我,我说的多对啊,是不是?”刘苍头说道。
允文知他说的极对,的确是自己太蠢才落得这步田地,既悔恨又自责还委屈,眼泪啪啪的落下。
“哎呀!”刘苍头看允文掉泪,一下子跳起来,破口大骂:“你有完没完,就知道哭哭哭!像个小脚女人,不,小脚女人都不如,女人操劳持家,比男人都厉害,你倒像个三岁孩子,遇到事就哭,三岁孩子哭了有爹娘哄,给糖吃,你连屁都没有,这样说来,连三岁孩子都不如。”
刘苍头这样挖苦,允文更难受了,眼泪如决堤一样倾斜而下。
“啊!够了!我真想一掌杀了你,符成风怎么收了你这样的烂徒弟,没本事没能耐没骨气,遇到点事就只会哭哭哭。哭能解决问题吗?哭能把伤哭好吗?哭能练成连城剑吗?哭能杀了你的仇人吗?瞧你现在这副模样,真惹人讨厌,哭给谁看,让谁可怜你?”刘苍头指着允文破口大骂。
“我,我确是心里苦,我好难受,血海深仇还报不了,我真是笨,像个白痴,练不好本门武功,报不了仇,如今还受人陷害,深受重伤,估计也要好几个月没法修习武功,一下子什么都落下了,哎~”允文苦闷至极,狠狠地捶打着石板,连连长叹,声音凄苦。
“你既然知道身负重任,还有功夫在这哭?哭只是自己怜惜自己,自我感动而已,真想替师门报仇,早就该擦干眼泪,把心志练成钢铁才行,哭哭啼啼像个娘们,做的成什么事?遇强则强,遇事则刚,才是男儿大丈夫该做的,你若再整日自艾自怜,还不如现在就去死了,也算省些粮食,不然的话到头来老死了也报不了仇,下了地狱见了符成风,也会被逐出师门去!”刘苍头骂道。
允文被他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若有所悟,呆呆的盯着刘苍头。
“你傻了?盯着我做什么,怪难受的,老子说了这么多你听明白了吗?”刘苍头问道。
允文低下头沉默了一会,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抬起头,说道:“我明白了。”
刘苍头看他语气坚定,神情也十分昂扬,看起来的确是醒悟了,心里着实高兴,也算不辜负黄启信所托去解开他心结了。当日黄启信拉住刘苍头说允文整日苦闷,恐怕心结太重,于练功修习阻碍甚大,若见了允文,还请要多帮忙化解,因而才有刚才对允文的破口大骂。
刘苍头心里高兴:这小子总算还有救,听说他一年便参透青风阁除了连城剑之外的所有武功,功力武术也江湖之中也算是一流高手了,这等天赋当真罕见。可嘴上却又不饶人,只是骂道:“懂?你懂个屁!”
允文知他是嘴硬,也不理他,只是哈哈的笑了。允文确是醒悟了,哭又什么用呢,自艾自怜给谁看?谁会可怜自己?哭也报不了仇,练不了武功,上天让自己留下来是让自己承担责任的,怎么能天天哭哭啼啼呢?一定要坚强,要有钢铁般心志,遇挫则更强,才能撑得起这份责任,不辜负师父师娘和师兄弟们。
“饿死老子了,看看煮的鲜肉好了没?”刘苍头搓搓手去掀火炉的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刘苍头眯着眼很是享受,“再煮会,这就好了。”
允文也好久没有进食了,问道肉香,肚子也咕咕直叫,“刘苍头,你这炉子里是什么肉啊,这么香?”
“这是老子打的野鸡,嘿嘿。”
过了会,野鸡煮好了,允文便要起身,只是一动,伤口就锥心般疼痛难耐。刘苍头看了看他也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