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过后,瘟疫便如风暴般袭来,她还没有来得及悲伤,就被官兵转移到别处去。
附近的村子里瘟疫横行,她日日以泪洗面,在临时搭的帐子里苟活。
“苑姐姐,你吃些东西吧。”那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弟弟,他比她还要惨些,他连可牵挂的人都没有了,洪水带走了他所有的亲人,他因为贪玩,躲过了一劫。
“嗯,小柱子,你先吃吧,不必管我。”她勉强勾了勾嘴唇。
“苑姐姐,你若想去找那个人,便去吧。”小柱子知道她的某些事,她总是常提起他。
“小柱子,他会怪我。”她氲着泪看着他,眼里满是恐慌。
“可苑姐姐,你都未曾见他,怎知他会怪你。”小柱子一语点破了她。
“嗯。”她只当是回复他,小柱子说的对啊,她还未曾见过安贤,怎知他会怪她,可她总归是没有替他照顾好他的娘,她有些迟疑,却不敢再多想。
她销了名册,踏上了寻他的路,他已经离家半年了,还不曾有任何消息,如今该是在京城,她寻着京城的路走过去,边做工边攒盘缠,总归是到了京城。
可她四处打听,都未曾听说有这样一个人,她不禁慌了,莫非,安贤他都未曾到过京城吗?
夜幕很快便降临,她身上已无银两,只得窝在街角,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将军,前面有个人。”不知何时,一辆马车出现在前方,那侍卫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进了她的耳朵,她不由得往后退去,京城虽然繁华,可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啊。
“什么人。”那马车里的声音清朗好听。
“好像,是个乞丐。”那侍卫说着,拿着灯便向她走来。
她吓得惊慌,站起身便要跑,可许久未进食,她哪里有力气跑。
马车里的人掀开了帘子,她一脸苍白的瘫坐在原地,不知自己接下来是怎样的命运。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去呢?”那马车里的人下了车,是个个子极高的伟岸男子,只可惜没有灯,她看不清那人的容颜,她不敢不回,她还得留着命去找安贤,一想到这里,她只得结结巴巴的回道,“苑…苑温。”
“温…温儿?”那人显然是有些吃惊,很快的向她靠近,那侍卫很是识相,将灯递进,照亮了她那副狼狈的样子。
那男子不拘小节的蹲了下来,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是旌冶,是旌冶没错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将这半年来的所有委屈用哭的汹涌来表达,旌冶没有说话,铁青着脸,将她一把搂进怀里,轻轻的抚着她的背。
“旌冶,旌冶…”她哭的哽咽,所有的话都化成了一遍一遍的呢喃。
到了旌冶府中的第二日,她才知道一些事情,旌冶的舅父在朝为官,旌冶的爹娘想让旌冶成番事业,因此举家进京,旌冶也算争气,不过半年,就已经是个将军了。
“我听说村里遭了洪灾,还在想你会怎么样了,正想着跟皇上辞了官回去找你,可巧你便来了。”旌冶说着,眉眼间尽是欣喜之色。
“爹娘受了洪灾,全村只有我和张婶活了下来。”她说着,很快却又陷入沉默,旌冶似乎也发现自己的话题不对,因此而换了话题。
“你瘦的太多了。”旌冶说着,满眼的心疼。
她直勾勾的看了他半晌,才冒出这样一句话,“你知道安贤在哪儿吗?”
他突然低头,陷入沉默,不知在思量着什么,“我不知道。”他说着。
“他没来京城吗?”
“他会不会怪她没有看好他的爹娘?”
“他是不是出事了?”
“他还活着吗?”
她连珠似的问题让旌冶眼中的情感愈发爆裂。
“温儿,他去了。”
他犹豫了好长时间,才说出这样一句话,平平淡淡的声音,不参杂任何感情。
闻言,她没做半点反应,只是低下头,任由没有束起的长发遮了面,她将自己抱成一团,将头埋在腿间,她不想哭,真的不想。
她穿着素裳,日日在屋子里织布,旌冶拿她没办法,下了朝便整日在她门前守着,自她那日掀了那一桌鱼肉膳食,旌冶便再也没有给她端来过那样的吃食。她不吃饭,他便不吃,日日看着她,站在院子里,一动也不动。
她终归是心疼他,吃了饭,可巧那日有侍女从她门前经过,议论了件事,新科状元与礼部尚书家的千金下月初六要成亲了。
她不由得失笑,这新科状元,若是安贤没死,该是安贤吧。
她出奇的沉默,旌冶都有些惊奇。
“温儿,这是怎么了?”他问着,她抬眸,才发觉他陪她憔悴了许多。
“旌冶,对不起啊。”她满带歉意的看着他,她与旌冶不过青梅竹马,他却肯如此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说什么蠢话,你好久没出去逛逛了吧。京城里有好多好玩的,明日我下了朝带你出去走走好吗?”他耐心的问着她,眼里却有不经意的试探,大概是怕她会拒绝吧,也是,她消沉了那么久,他大概也是怕她了。
“好。”安贤必定没有看过这样的风景。
第二日,她未等旌冶下朝便出了府,在离旌冶出宫不远的地方呆着。
她只听着茶铺里有几个茶客在闲聊着什么。
“这新科状元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一个跟他同年科考的朋友说了,他是个穷乡僻壤来的,不知怎么攀上了礼部尚书,若不然以他的才学哪里会中举。”
“我也听说了,听说他连原来的名字都不要了,改头换面随了礼部尚书秦大人的姓,叫什么秦粤。”
“那他原来是叫什么的?”
“这倒不曾知道,听说是叫张什么贤。”
“啧啧啧,现在这世道,谄媚的得志,真是不知若皇帝知道了,会怎么想。”
她早已没了心情,也不敢相信茶客们说的,她等到了旌冶,他匆忙的从宫门出来,骑了小厮的马便要冲出来,她冲出去,拦住了他,把他惊了一跳,连忙停了下来,她仰面对他笑着,做好了什么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