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笙端坐在餐桌前,他不知道何亦欢何时出现在这里,一个小时前他打电话给她,那头终于又是那个清冷的声音,似乎又回到了刚开始在利城遇见她那时的模样。
“亦欢,若是有时间你出来一趟吧,我有东西要给你。”
那头的人停顿了好几秒,才悉悉索索开了口,只是一向觉得那人带有温度的声音已经冷冽。
“好,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说。”
终于,两个人要正视过去。
陆笙眼睛余光不停看向自己的手机,他希望她能再慢一点,眼神所及之处都不要有她的影子。这样他还能一直等下去,不去深究过去到底该不该埋怨和抱怨。上天似乎在与他开玩笑一般,心里期许的事情下一秒就破了功,那人在远远的那头下了车,低头与车里人说了些什么,只甜甜的笑了起来。她似乎恢复得很好,如果忽视那只杵着支架的手臂外。不该让她出来的,这是陆笙此刻的想法。他舍不得。
天本就越发炎热,只因着道路两旁葱郁的树木才稍显阴凉,那人顺着阴影向他走来,他想起身去扶她一把,可看见她一步一摇的走向他时充满了仪式感。全身心的嚎叫着他起身,而他却如同被钉死在座椅上完全起不来身,他舍不得却又恶作剧的想要她受苦。好容易何亦欢进了餐厅,瞧见陆笙坐在角落那边低着头摆弄手里的手机。便着急往那边走。许是一向用不惯手里的支柱,一个不小心竟将裙子搅了进去,摇摇晃晃的站不住脚,她在内心叹息,今天恐怕是要出糗了,只闭了眼随着往地上摔下去,却不想那人早已一个箭步飞了过来将她托了起来。原来他并非专心。
“怎么不让他送你进来,何必自己强求着过来。”
陆笙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像是这夏日里冰凉的西瓜,沁入了一丝微凉的风。舒适又得意。
“既然说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何必让他来。”
不知道是颜韵学了她的言语过去,还是她学了颜韵的语气,两人说话倒开始相似。
“怕他多想?”
“他倒不是爱多想的人。”
陆笙将她扶上座椅,偏头看送她来的那车似乎已经不在,又转过头来看看她,不过几步路她走得有些辛苦,额头上沁了薄汗,呼吸之间都有些喘息声。
“还热?这房里空调很足,不应该这样累。”
“若是你拖着废腿走这一遭试试?果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何亦欢看了他一眼,只皮笑肉不笑的说了这句,便没有话讲。她果然不适合与别人沟通。
“想吃点儿什么?这家菜色还不错,你应该喜欢。”
“今天你找我来不是有东西要给我?索性早点儿给我。”
何亦欢不想绕弯子。
“不着急,一边吃一边说。你不是也有话要说?权当这是一顿理清过去关系的饭。你名花有主,我佳人在旁。也好断了念想。”
陆笙说着就有了火药味,她抬起头盯着他看,他还是以往那般模样,一样的温润如玉,可又是哪里不同了。不一样的谈吐,今天好像带着某种决心,于是说话的语气不禁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我想跟你说说七年前的事情,不对,应该是八年前的事情。”
“嗯,刚好我也是给你八年前的东西。”
“什么东西?”
何亦欢一头雾水,彼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极少送礼物给他,而他在那个时候也不太会讨女孩子欢心,只一味的带她去吃各种她爱的东西。对于送礼物这件事丝毫没有觉悟过。陆笙将放下桌子下面的盒子拿起来放在一侧。然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那时候还想着留给自己做个念想,于是拜托了你们宿舍的人一一将东西拿了出来,小心翼翼收在盒子里存放好,从A市带到了利城。现在这些东西都不该属于我而是该归还原本的主人了。”
何亦欢没想到他所说的东西就是她曾在大学时的东西,原以为不过是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我曾想过很多次我们这样心平气和坐着说话的场景,上次还没能清楚说出过去分开的缘由,却不想最后的结局出人意料,两人之间的纠结变成了两个家庭的事情。其实说实在的。亦欢。我尝试过怨恨你母亲的同时也怨恨你。可是我做不到。”
“那个时候我也想过跟你坦白这一切,可是你让我怎么开口呢?说我的妈妈抢走了你的爸爸。让你的家庭四分五裂吗?我并非是个坏孩子。”
何亦欢见他好一阵子不说话,才开口说起那时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爸爸病重,给我打电话通知到医院的却是医生而不是我妈妈,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抛弃了我跟医院里丈夫,跟你的爸爸双宿双栖。这样的话我羞于启齿。所以我宁愿消失让你讨厌我甚至是恨我,也不愿让你知道我有一个抢走你爸爸的母亲。”
那时候是种怎样的体验呢?何亦欢想起自己一个人蹲在已经病逝的父亲的病房里泣不成声,害怕,恐惧,孤独,脆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在那里不得动弹。没有人告诉她妈妈去了哪里,她只能一个人独自操办父亲的丧事。她还记得那天没有下雨。可家里的地板却如同被水浸泡过一样湿漉漉的。她不知道父亲是怀着怎样的一种感受离开了人世。可她知道,父亲的离开与母亲有着联系,不然为什么她回来那天会被家里的长辈指着鼻子骂是狐狸精。不然她为什么会被赶出家门……
她还想说写什么,陆笙却打住了她。
“亦欢,到此为止吧,我既不愿意你成为我的仇人,却也不想有生之年看着你成为我的家人。虽说我与我爸几乎不往来,可他毕竟是我爸。血缘这种东西我没法儿割舍。可是你不一样,我爱过你。并且可能现在还爱着。可我们却不能在一起。只能干脆利落的分道扬镳。将你我之间的事情画上句号才行。”
“这么多年,该受的苦和罪都够了,对于我母亲给你和你们家造成的影响,我深表歉意。对不起!”
何亦欢终究是替母亲还了债,连同刚离开大学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所遭遇的一切。都成了她与陆笙之间的分水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