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按计划好的那样,把宁珂支离了酒店。然后我们三人按照昨晚的设计,开始布置道具。我们所需要的灯具,酒店给了我一个地址,告诉我那家店铺里有我想找的那种暖黄色的灯,我们驱车前往。店铺离酒店比预想的要远得多,算上上山下山的路,来回将近两个小时。一路上我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眼手表,感到时间有些紧迫了,因为在路途上花的时间比我们起初预想的多了一个多小时。江思语看出我紧张了,宽慰道:“没事,摆个灯要不了多久,来得及。”
“我是怕宁珂那边也跟咱们想的不一样,”我说,“万一她提前回来了。”
江思语说:“她要是提前回来了,优子不是会给你发消息嘛,放心吧,一切都还在计划中。”
大概在下午一点钟的时候,我们到了那家店铺,我急匆匆地走进去,竟然用中文问起店员有没有那种暖黄色的夜灯。店员一头雾水地看着我,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这时候冬歌也走了进来,用日语向员说明了我的需求。但她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我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看上去疲惫极了,脸色好像也不大对劲。正当我准备开口问她的时候,店员领着她朝一个货架那里走去,她叫了我一声,我立即跟了上去。
店员从货架上取下一个黑色的小夜灯,点亮给我们看,然后跟冬歌说了几句话,冬歌向我转述道:“她问咱们这个可不可以?”
我说:“灯光没什么问题,但是有没有外观是白色的,黑色的感觉不太适合求婚的氛围。”
冬歌又把我的话转述给她,她点点头,跟冬歌说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冬歌转身对我说:“她去电脑上查一下有没有白色的货。”
“嗯。”
“你不舒服吗?”我看冬歌越来越无精打采,问道。
她回答说:“有点晕车。”
“晕车?”我说,“你不是不晕车吗?”
“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忽然就开始晕车了。”
“是不是因为一上午没吃饭?”
“可能吧,”她说,“没事,我一会儿买点晕车药吃一下。”
“我给你去买吧。”江思语说,“顺便再买点吃的回来。”
江思语刚离开没多久,那个店员回来了,领着我们走到了一间屋子里,看起来像是一间小仓库。她领着我们走到房间里倒数第二排的货架旁,从中间那层捧下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纯白色的夜灯,只有巴掌大小,底座是木制的,灯罩摸上去是磨砂质感,也不透明,看不到里面的灯芯,但打开来却很耀眼,整个白色的灯罩瞬间变成了暖黄色的。我一眼就相中了这个,于是问店员还有多少货,我大概需要一百个。
冬歌替我转达给她,她回答说:“我们这里现在没有一百个,不过我可以去查一查。”
我们又跟着她走回到房间门口的桌子旁,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她趴在电脑前敲敲点点半天,还打了一通电话。挂掉电话后,她跟我们说:“我们现在只有86个了。”
“86个?”我为难地看了一眼冬歌。
冬歌说:“要不就86个吧,缩短点距离好了,一开始咱们想的是从别墅前的那个路标牌那里开始摆,86个的话,从别墅的门口开始摆也够用。”
我还是有些为难,说:“从别墅门口开始摆,宁珂会以为是酒店装的灯。从路标开始摆才像一条专门给她布置的路。”
“那怎么办?”冬歌说,“现在一点四十了,咱们没时间再去别的店了。”
我没有说话,看着店员手里的灯思忖了一会儿。两三分钟后,我拿定了主意,对冬歌说:“就买86个吧,但还是得从路标那里开始摆,咱们把两个灯之间的距离拉远一点应该还行,还好这灯够亮,摆得疏一点也不影响整体的效果。”
冬歌跟店员确认了一遍存货,然后我们跟着她回收银台付款,她问我们要了一个地点,说待会儿司机师傅会把货送过去。冬歌问她大概要多久,她回答说提交完订单就开始装货,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我们付完款离开商店,赶回酒店布置剩下的内容。其实也没有剩下什么了,除了一架钢琴,不过这个时间酒店应该也已经把钢琴运到了我们卧室外的庭院里。给宁珂弹琴唱歌这个主意还是江思语想的,我们在来日本的路上,她突发奇想,脑袋里就蹦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我也觉得很有意义,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是谁来教我弹琴。江思语说:“冬歌教呀,她不是自学音乐好多年了。”
我说:“她学的是唱歌,她哪会弹琴。”
江思语怂恿我问问冬歌会不会弹琴,于是下了飞机后,我找了个和冬歌独处的机会问她:“冬歌,你会弹钢琴吗?”
没想到她说:“会一点。”
“会一点?”我惊喜极了。
她点点头:“干嘛?你要学钢琴?”
“对啊!”我说,“你教教我,我就学一首歌就行。”
“什么歌?”她说,“你干嘛不让宁珂教你?”
我说:“江思语今天出了个主意,让我求婚的时候给宁珂弹琴唱歌,我觉得挺不错,所以我肯定不能让宁珂教我。”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你要学什么歌?我钢琴也是自学的,我会弹的只有几首我自己爱听的歌。”
“歌我还没想好,”我说,“你都会弹什么歌?”
“《枫》,《蒲公英的约定》,《幻听》,《亲情式的爱情》……”她盘点了起来。
“《亲情式的爱情》是什么歌?”我问道,“听名字感觉很适合求婚,好听吗?”
“好听是好听,”她说,“就是…不太适合求婚用,因为许嵩写这首歌的背景故事是很悲伤的。”
“那许嵩有什么适合求婚的歌吗?”我问道,“就是那种很欢快的,一听就想让人恋爱结婚的。”
她想了想,说:“还真有,《有何不可》你听过吗?这么一想,这个歌还真的挺适合求婚。”
“没听过,你手机上有吗?”我激动地说,“放一下听听。”
她掏出手机,打开音乐播放器,一段俏皮又欢快的旋律从播放器里传来。
“天空好想下雨,我好想住你隔壁,傻站在你家楼下抬起头数乌云……”
冬歌跟着播放器里的调调唱了起来:
“如果场景里有一架钢琴,我会唱歌给你听,哪怕好多盆水往下淋……”
“为你唱这首歌,没有什么不可,它仅仅代表着,我想给你快乐……”
我俩听完了这首歌,冬歌意犹未尽地又放了一次。我对她说:“你会弹这首歌吗?”
她点点头:“会啊。”
“那你教我这首吧。”
她说:“教你可以,但我可保证不了质量,毕竟你是在一个顶级的钢琴家面前弹琴,到时候搞砸了你可别怪我。”
“怎么会呢?”我说,“就要这首了。”
于是,弹琴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们回到酒店后,钢琴已经就位了。我们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暂时收起了一些跟求婚的氛围不太搭调的家具摆设,然后又简单吃了一点饭,剩下的就是等着司机师傅把最重要的夜灯送来了。
我们吃完饭后,冬歌又陪我练了一会儿琴,江思语在别墅门口等着送货的师傅。过会儿,她领着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走进来了,他们三人怀里都抱着一个箱子,江思语冲我喊道:“温言,货到了,放哪。”
我说:“放前院里就行。”
我接过江思语怀里的货,跟着两位师傅走回前院里,把货放下,又从厢型车里卸下另一批货,一共六个不大不小的箱子,全堆在前院的草坪上。然后我们开始着手布置,我负责铺从路标那别墅前院门口这段距离的灯,江思语负责前院到卧室门口那一段距离,冬歌的是从卧室到卧室外头庭院里的钢琴脚下。等我们全部布置好,又挨个把灯打开检查一遍之后,宁珂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那时是晚上六点左右,优子发来消息说:“我们已经回去了,但为了给你们争取一点时间,我和宁珂姐姐坐的是公交,估计七点半左右到。”
我表扬了优子一番,夸她真机灵。我还有一个多小时可以再熟悉一遍那首歌,于是我和冬歌接着练了起来,而江思语就在前院把风,她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名义上是接宁珂和优子,实际上是为我现场直播宁珂在我看不到的那段路上的反应。
大概七点四十分的时候,江思语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对我说宁珂来了。然后她就把手机拿在手里,摄像头对着宁珂,宁珂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被“偷拍”。
我看到宁珂和优子走到路标前,宁珂停住了脚步,看了看自己脚边的灯路,顺着灯路的方向往前探看了一眼,然后又环视了一圈四周,她还弯腰拿起了其中一个。我想她这时候正在纳闷:这是酒店新装的灯吗?但为什么直接通向我住的地方,附近别的房子门前怎么没有?
她低头看着路两侧的夜灯,疑惑地往前走着。江思语迎了上去,宁珂问她:“思语姐,这灯是酒店装的吗?”
江思语说:“我不知道,我也是刚才在门口等你们的时候才看见。”
“感觉不像酒店装的呀?”她疑惑地说,“酒店装在路边的夜灯一般不都是固定的吗,这些是直接摆在地上的。”
江思语没回答她,快走到别墅前院门口的时候,江思语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在宁珂身后,然后举起了手机拍着宁珂的背影。我看着宁珂低着头一点点像是在困惑里摸索着前进,直到她推开前院的门的时候,她愣在了原地。
她面前仍旧是那条暖黄色的灯光拼成的路,路中央铺了一层茉莉花瓣,一直通到屋子里。我想她这个时候大概反应过来了,那些灯不是酒店装的,那些茉莉也不会是酒店铺的。她好奇地回头看了江思语一眼,发现江思语正拿着手机再拍她。她笑着问江思语:“思语姐,你拍我干嘛?”
江思语笑呵呵地说:“这么重要的时刻当然要拍下来。”
宁珂说:“什么重要的时刻?”
“你想知道吗?”江思语说,“你想知道的话,就顺着这路往前走,看看屋子里有什么。”
宁珂笑了起来,江思语挪到了她的右侧,把镜头聚焦在了她的脸上,记录着她的笑容。宁珂慢慢地往屋子里走着,穿过前院,穿过卧室,直到灯路在卧室通往庭院的玻璃门前戛然而止(我们并没有按原计划把灯一直铺到钢琴脚下,而是临时改变了布置),而玻璃门后的庭院里黑压压一片,什么都没有。
宁珂站在玻璃门前,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走进去。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江思语。其实如果她贴在门玻璃上仔细看,是能够看到院子里摆着一架黑色的钢琴的,甚至她向右移步一段距离再看,还可以看到守在左边墙角处吊灯开关旁的冬歌。
她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朝右边推开了门,小心翼翼地走下两层台阶,然后望向了我在的位置。
只要她再往前走两步,走到能看清钢琴轮廓的位置的时候,我就要开始弹琴唱歌了,等我唱到“你其实明白我心意”的时候,冬歌就会点亮庭院里所有的吊灯,还有我们自己做的一些系在吊灯上连在一起的银色心形和五角星形亮片和风铃。
我们的计划就是这样。在宁珂走到我计划的位置之后,我开始演奏,我感到自己的手指很僵硬,胳膊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或许是因为激动吧。
时间随着歌词一点点的往前推进,我的心情也是原来越激动紧张,尤其当我快要唱到我和冬歌作为“对接暗号”的那一句时。
如果有时不那么开心,我愿意将茉莉借给你。”
“你其实明白我心意。”
庭院里的吊灯全部点亮了,风铃也叮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我看着站在灯光下的宁珂,她是那么迷人,像天使一样站在那里,她的脸上是惊喜和感动,或许为我蹩脚的弹琴和唱歌技术感到好笑。
我看着她,看着她的神情,我的心里也有了答案。我知道她会同意我,我知道我们不会浪费这个夜晚。于是,我开始变得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想要弹完琴,唱完歌,表完白,然后对她说出那句最重要的话。
歌曲临近尾声,我弹琴的手指也逐渐松弛下来,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完结,我在江思语和优子起哄的欢呼中站起身来,朝宁珂走去。
我的眼睛一秒钟都没有离开宁珂,她笑着看着我。可等我快要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倏然间变成了一种惊恐的神情,目光也脱离了与我的对视,而是看向了我的身后,她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喊了一声:“冬歌!”
然后掠过我,朝我后方跑去。江思语和优子也带着同样的神情向那里跑去。我急忙转过身子,目光跟随着她们的身影,看到正前方的草地上,冬歌正躺在那里一阵阵地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