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元宵后的天气日渐暖和,清晨浓雾弥漫,午后阳光明媚,临江街的茶楼又热闹起来。玉常见天气晴朗,特意约了长志和明轩到江边的月影茶楼喝茶。明轩吃过午饭便准备出门。东贵走上前来说道:“少爷,您伤还没好,多休息几日再出门吧。”
“我又不是别人家的大小姐,没这么娇气。”
“您这是要去哪里?”
“去逛逛。”
“我陪着您去。”
明轩打量东贵,忍不住笑道:“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你来呢?”
“您看出什么了?”
“下次你要做什么事情,带上我一起呗。”明轩小声道。
东贵很聪明,他眼珠一转,笑道:“少爷,您还不了解东贵吗?我能有什么事?还不都在为顾家生意上的锁事操心,东贵脑袋笨,又没读过什么书,那天去酒庄清账,来来回回算了好几次都没算对,伙计们都……”
“行了行了,打住。”明轩又故作伤心,叹气道:“我的这颗爱国之心,就这么被淹没了,可惜呀。”转眼他已穿好外套,走出门去,东贵一路跟着。
明轩到达茶楼时,长志和玉常已经坐在窗边喝茶了。东贵说不进去了,就在外边守着。明轩笑话东贵道江边风大,小心着凉。
长志见明轩来了,连忙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来,是有什么事担误了吗?”明轩道:“疏桐那个丫头,非闹着要让我带她一起来。”玉常最爱拿明轩说笑:“疏桐怕你被别人抢走了,你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别瞎说!我们是兄妹。”明轩一本正经。
“又不是亲生的。”玉常仍然不收口。
“懒得理你”。明轩独自端了茶喝起来,他看见有人在玩功夫茶,长嘴的茶壶在那人身上似长龙游海,游刃有余,壶身穿过后背,立于肩上,又以金鸡独立之势,一手托着壶把,一手轻点壶嘴,清香的茶水直泄而下,落入茶杯,众人拍手叫好。
“你和疏桐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真叫人羡慕。”徐长志说道,明轩看着别人玩功夫茶入了神,不曾听见长志在和自己说话。
玉常道:“你和咱们也是兄弟,所以别总是羡慕他。”
“是啊。能认识二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兄弟就是兄弟,一辈子都是,管它幸运不幸运。”
“的确如此。但是……假如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或者……或者祖辈间有什么恩怨……”
“有什么误会呀恩怨呀,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出来不就好了嘛。”
明轩虽然一心看着别人玩功夫茶,但长志后面的话他听进去了。他毫不隐瞒地说道:“长志,说起我们两家的恩怨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硬要分个对错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何况又是父辈们的恩怨,那时我们都还没出世呢,我们只管交我们的朋友,别太拘束于过去的事情了。”
玉常道:“对对对。再说了,你们两家已经和好,何必还在意这些事。”长志听完玉常和明轩的话,心中想到:原来只有自己不太清楚这些事。父亲大哥更是对此事只字不提,若不是母亲亲口告知,自己对徐家过往之事一无所知,父亲当真没把自己当作徐家子孙来看待吗?亲人之间如此冷漠,竟不如明轩玉常两位毫无血缘关系的结拜兄弟。长志心中无限惆怅,他对明轩道:“说来惭愧,在徐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我们两家还有这些渊源,元宵那晚,母亲才将所有事情告诉我。”
玉常道:“换作是我,宁愿不知道。不知道就没烦恼。”
明轩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明轩对长志的直言相告,使他放下了心中芥蒂,三人又敞开心扉聊起话来。
时至四点,玉常突然想起一件事,林蔓想吃布鲁西餐厅的西式点心,他要亲自去替她买一份。明轩说一起去。三人一同前去西餐厅。
布鲁西餐厅离宴宾楼并不远,宴宾楼在街中心,西餐厅在街尾。玉常点了一份甜品打包,问明轩和长志,“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请客。”明轩和长志说不用。不一会儿,一名服务员将打包好的甜品送来,玉常说可以回家了。明轩和长志却坐着不走了。明轩对服务员说道:“一杯南山咖啡,长志,你呢?”
“和你一样。”
玉常纳闷了,不知道这两人要干什么,明明都要走了还点咖啡。他道:“这两杯咖啡你们自己买单,我不奉陪了。”
“你再不走,我就让你买单。”明轩说道。玉常拿着甜品一溜烟地跑了。
服务员将咖啡端来,香醇的咖啡加上浓浓的奶香,令人垂涎欲滴。透过这浓浓的咖啡味,明轩却闻到了别样的气息。明轩和长志表面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天说笑,其实余光之中,他已将厅内的人员尽收眼底。这里的服务员都是男性,他们身高均匀,体格健硕,警惕敏锐,即使他们逢人必笑,也难掩犀利冷酷之神。明轩和长志心里已明白,喝完咖啡,明轩付了钱走出来。长志在一处街道口停下,他道:“看样子这并不是一家普通的西餐厅。”
“你察觉出来了?”明轩问道。
“恐怕你比我更早闻到日本特务的味道吧。”
明轩笑而不答。长志又道:“我们要不要进一步行动?”
“这里有日本特务就一定有情报科的人,双方都藏得很深,我们没有后援,单凭你我的力量,会适得其反。”
“情报科的人做事一向有自己的风格,他们迟迟不动手,一定是有理由的。”
“我们走吧。”明轩言语淡淡,转身离开。明轩淡然冷漠的态度,长志很吃惊,曾经的爱国热血青年仿佛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跟过来,问道:“我一直想问你,回南溪后,你有什么新打算没有?”
明轩沉默。原本是有的,去重庆找曾科长,加入情报科。可是那天见过老秦后,他迟疑了,父亲让东贵在顾家做仆人,无非是为掩饰他的身份,而自己的父亲呢?又何尝不是和东贵处在同一战线,倘若他再去情报科……虽然已经达成统一战线,但将来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长志见他迟迟不说话,又问道:“你在想什么?”
明轩不能如实相告,他只淡淡说道:“我暂时还没有打算。”长志刮目相看。明轩做事果断理智,分析能力极强,和他相处这三年来,他从未见明轩如此优柔寡断。“在南京时,你不是这样的性格。”长志说道。
明轩不看长志,他抬头望着天空,太阳早早下山去,天色暗淡无光。“马家出事后,我心里一直很感慨。马少爷宁死不降,马老爷更是不畏生死,为国捐驱,他们的死气壮山河,大气磅礴,人生之死如此,也算值了。可我是顾家独子,父母年迈,他们需要我的陪伴。假如为了去实现自己的抱负而伤害了他们,我余心难忍。我不敢去想象,假如有一天,被捕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父母,我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理智去救他们。”
“心里有牵绊也是一种幸福。比起你,我仿佛幸运许多,家人,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所以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去争取我的权位。”
“看来你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既然如此,就放手去做吧。”
“高组长曾向曾科长举荐我,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曾科长迟迟不联系我。”
“慢慢等吧。”明轩拍拍他的肩膀,又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两人各自散去。
(二)
明轩瞅见东贵远远地跟着自己,他走过去笑道:“还跟着我呢。”
“您的安全重要嘛。”
“走吧,回家去了。”
“哦,不。我得去趟绸缎庄,今天来了货,我得去清点清点。”
“行,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同路去了绸缎庄,东贵核了货,吩咐伙计入库登记。事毕,两人刚走出绸缎庄。不一会儿,前方一个衣着中山服,手提黑色公文包的男子匆匆从明轩面前走过,他神色慌忙,着急赶路,一不小心撞了明轩的受伤的肩膀。东贵连忙问:“你还好吧?”明轩摇摇头说不碍事。他转过头,只见那人在人群中快步奔跑,然后拐进一个巷子。明轩心中想道:“他是什么人?”明轩犹豫着要不要跟过看看,突听得巷子里传来几声枪响,紧接着,几名路人从巷道里尖叫着跑出来。明轩立即跑过去,东贵紧紧拉着他道:“少爷,不要多事。”明轩挣脱东贵,跑进巷子,东贵紧跟其后。只见刚才那个男子身中子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手中的公文包已不翼而飞。明轩扶起他的头,听得那人喃喃自语道:“党国万岁,党国万岁。”
是情报科的人,对方一定早有埋伏,情报到手便迅速撤离。明轩握着他的手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是南京后勤组呆子,高虎是我的组长。”
“高组长……呆子”
“是。”
“好……”那人缓缓抬起手,将一枚黑色棋子和一枚青天白日勋章放到明轩手里,“宴……宴……宾楼……”话毕,那人眼睛一闭,断了气。东贵道:“少爷,他……已经牺牲了。”
“我知道。”明轩紧握手中那枚棋子,眼神顿时变得坚定。“去宴宾楼。”他果断地说道。
天色渐暗,已是万家灯火之时,夜幕下的南溪更是透着一股神秘。明轩独自来到宴宾楼,原本生意兴隆的酒楼如今竟然门可罗雀。服务员收拾好了桌椅,准备关门下班。门口摆放着一张转卖公告,一名服务员走出来,正要将它收起来,明轩抓住服务员的手问道:“宴宾楼要转卖吗?”
“是啊。”服务员没好气说道,对他们打工人而言,老板转卖酒楼并不是件好事。
“去告诉你们老板,我来买。”
“老板不在,明天再来吧。”服务员甩开明轩的手,拿了公告懒洋洋地进去了。
明轩只好作罢,他紧握着手中的信物,迈着笃定的脚步往家里去了。明轩刚到家不久,东贵也回来了,东贵走到他身旁道:“已经叫人埋葬好了。”
“谢谢你,东贵。”
“别这么客气,少爷。”
“你对他们没有偏见?”
“都中国人。”
两人相视而笑,不再言语。
夜色很安静,大家渐渐入睡,明轩房间里的灯依旧亮着。明轩的房间是由两间卧室改建而成,一半卧室,一半书房。从走廊进门便是书房,书房宽阔敞亮,门边两道墙上靠着两个大大的书架,书架上摆放着明轩喜爱的书籍字画。窗前一张书桌,书桌上摆放着各种笔墨和两只钢笔。屋中央有一张小沙发,沙发前有一小茶几,茶几上放着过夜旧茶,茶水早已是冷冷如冰。小沙发对着一道圆拱门,进了拱门便是卧室,卧室简单明了,干净整洁。此时的明轩,仍旧坐在书房的书桌前,一双黑眸充满着无数智慧,果断敏锐他,已判断出黑棋是那人的代号,而这枚勋章便是接手宴宾楼的信物。顾老爷从客厅回房,瞅见明轩房间的灯还亮着,他进来问道:“还没睡呢?”明轩快速收起桌上的东西,握在手心。“爸,您也没睡呢?”
明轩的动作干净利落,但仍旧没逃过顾老爷的双眼,“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明轩杵在原地。
顾老爷在沙发上坐下,“过来坐。”
明轩木讷地走过去,在顾老爷对面坐下。
“你的心思难道不可以和父亲说说吗?”顾老爷慈爱地看着他。
“爸爸,我……”明轩似乎难以开口。
“你在南京的事我也听说了。这些年我也没少帮他们做事,我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
原来爸爸早就知道了,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我想接手宴宾楼。”明轩坦言。顾老爷并不惊讶于明轩的话,他道:“已经有人在做了。”
明轩摊开手心,一枚黑棋,一枚勋章。“他已经牺牲了。”
黑棋!日本人得到消息的时间未免太快了吧。顾老爷心中思虑几番,南溪情况复杂,日本特务猖獗如狼,他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卷入这场风波。“这里不比南京,敌暗我明,他们早已牢牢控制住南溪,想要夺过主动权谈何容易。”
“他们困住了我的王,我一样可以将他们的军。”
“你如何将军?”
“宴宾楼。”
“不行!。”
“爸爸,宴宾楼是唯一的突破口,如果被日本特务控制,那么南溪真的再无翻身之日了。宴宾楼是爱国人士的聚集地,南溪内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马少爷的邀请函一出,大家都会到此聚集。日本人正是知道了这点,才会对马家痛下杀手。我原本以为马少爷之死和崔浩天有关,可现在细细想来,他并不是出卖马少爷的人。在未迁都重庆之前,崔浩天一直在南京、天津、上海活动,南溪的事他怎会知晓。”
“南溪水深似海,你摸不透的。”
“爸,您和我的想法一样,对不对?您也认为有人做了汉奸,而且此人手握权利,隐藏极深。”
“南溪德高望重,手握权利的人太多,且不说南溪政务处安县长,他底下各处处长哪一个不是手有权利,名声在外。商会里面各位老爷更是声名远扬,品德高尚,这么多的人,防不胜防。再说了,南溪县城内外几十万人,是敌是友,更是难以分辩。”顾老爷声声劝告,他希望明轩知难而退。
“如此一说,更要查明谁是汉奸了。我不清楚日本特务在南溪埋伏了多少据点,所以我不会和他们正面交锋。”明轩转眼一想,父亲回南溪已有三年多的时间,他难道就没听说过一点风声吗?“爸,您是不是怀疑过谁?”
顾老爷不言语。
“爸,就算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也会查出来的。”
顾老爷眼中尽是对儿子的疼爱,与其瞒着他,还不如告诉他可疑的人是谁,也好叫他提防。“刘局长刘章。”
“难怪吴队长一身功劳还被降职。”
“刘局长身后可能还有人,那人是谁我们都不清楚,你介入调查怕是会掉入万丈深渊之中啊。”
明轩望着眼前深明大义的父亲,心中既是感谢又是内疚,“爸爸,是明轩不孝。尽做些让您和妈妈担心的事。”
顾老爷叹叹气,“罢了罢了。男儿志在四方,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你一定要记住,关乎国家命运之事,开不得半点玩笑。我知道你重情重义,但有时候太重情义反尔会害了你,你既然要接手宴宾楼调查南溪谍事,就要明白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疏忽,更不能感情用事,别说是结拜兄弟了,就算是亲兄弟也讲不得半点情份,你必须独自去承受这份无奈。”
“我明白了,爸爸。”
(三)
第二天,明轩早早地出了门,和着晨雾的空气虽说冰冷,但闻着格外清新。宴宾楼还没开门营业。明轩心情不错,他看着时间早,吹着口哨在宴宾楼附近瞎转悠。围着宴宾楼转了两圈,宴宾楼周围的地形以及商铺居民情况已是了如指掌。布鲁西餐厅倒是很会挑地方,宴宾楼在街中心,它便选在了街尾。在它不远处,有一家做商贸生意的蒲田商行,接着便是红润酒楼。看似毫不相关的三座楼,实则呈三角形展形,将宴宾楼包围。明轩一目了然,心中有数了。
九点,宴宾楼开门了,一名服务将告示拿了出来放在大门处,明轩上前,撕下告示,进了宴宾楼。他道:“叫你们老板来。”
不一会儿,贾老板从楼上下来,见了明轩满脸笑容。明轩说自己要买宴宾楼,贾老板听后更是满心欢喜。明轩问道:“这么好的酒楼贾老板怎么舍得卖掉呢?”
贾老板道:“好是好,可是这年头到处都在打仗,生意难做啊。若是少爷诚心想买,价格好商量。”贾老板引着明轩上楼,两人在办公室里谈起来。
明轩道:“依我看,先生这酒楼是无价之宝啊。”
“哈哈哈,你们年轻人最会说笑了。”
“实不相瞒,我与马家是有些交情的,我买这酒楼全是看在当年马老爷对我父亲照顾有佳,否则,谁来接这摊子。”
“既然如此,少爷您开个价。”
明轩想了想,“五千元如何?”
“哈哈哈,少爷爽快!”说完从西装内取出一只钢笔,又道:“少爷先付订金,我给您打个收条。”
明轩见他在纸上快速画出白日青天的图案,明轩随即掏出勋章放在桌上,道:“这就是订金!”两人点头,握手致意。
贾老板交了房契,引着明轩下楼,他叫来全厅的人,正重其事地宣布道:“这位就是你们新任的老板,顾少爷!大家以后呢就跟着顾少爷做,相信顾少爷是不会亏待大家的。”贾老板指着一个身材矮小精瘦,脑袋机灵的年轻小伙子,对明轩说道:“这是算盘,原先宴宾楼的会计,”他放低了声音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马家唯一存活的仆人。”明轩点点头。贾老板又道:“这几名是我新招的服务员,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做事还算勤快。哎,严总管呢?你们谁看见他了?”一名服务员笑道:“躲在柴房里。”
“怎么又躲柴房了。”
“被一只老鼠吓的。”
算盘道:“他胆子也太小了吧,上次是蟑螂,这次是老鼠,万一下次是条蛇,指不定尿裤子了。”说完大伙都笑了。
“严总管!严总管!严新书!给我出来!”贾老板大吼道。
明轩只见从后边厨房里畏畏缩缩走出来一个年青人,与明轩差不多大年纪。明轩见他身材魁梧走起路来却是弯腰驼背,眼神飘忽不定,性格胆小如鼠,一手拿着手巾不停地擦着汗。他看见大伙都盯着自己笑,表情立刻严肃,整理好衣服,毕恭毕敬地站到贾老板面前,“老板,您叫我。”
“我不是老板,从今天起,宴宾楼就归顾少爷了。”严新书转眼看明轩,明轩也打量着他,两人四目对望之际,严新书隐藏着的深沉与睿智已被明轩看在眼里。贾老板又对明轩道:“我就是看他认得几个字,脑袋还算机灵,所以才叫他做总管。”
“贾老板有眼光。”明轩道。
“你要有什么事不清楚,就问他吧,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好,谢谢贾老板。”
“不不,别谢我,我是个正经做生意的人。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待贾老板走后,明轩向在场诸位交待了几句话,便让大伙各自忙去。他叫上严新书,来到楼上的办公室。关上门,不知道两人要谈些什么。明轩不是黑棋,他不清楚与这位严总管交接的暗号。而此时的严新书仿佛换了一人,只见他站直了身板,傲然挺立于明轩面前,略黑的脸上印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神情坚定不屈,正直重义。
虽然过了贾老板这关,但是这位严总管可不是好敷衍的。明轩心中想到。不如直言相告吧。他拿出棋子和勋章,放于桌上。严新书见了黑棋和勋章,眼神闪过一道光芒,他伸出手道:“恭候多时了。”
明轩并未和他握手,“我不是黑棋。”
明轩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待他还未反应及时,严新书已锁住他的双手,一把小小的匕首搁于他喉前,低吼道:“你是谁!黑棋在哪?实话说来绕你不死!”
“他已经牺牲了,他牺牲前交给我一枚棋子和一枚勋章。”
“谁知道是不是你杀了他,拿棋子和勋章冒充他。”
“我曾在高虎组长手底下做事,代号呆子。”
“哼!南京后勤组已经全员牺牲了,你少骗我!再不说实话,立马割破你喉咙!”明轩仍旧淡定自若,他道:“我奉高组长之命,于年前送一封急件给曾科长,所以幸免于难。”
“放屁!曾科长年前压根不在重庆。”
“曾科长去了外地,元宵后回来,我在华悦银楼见到了张锐队长,并将信件交于他。此信事关崔浩天叛国投敌,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张队长。”
严新书听得他说得头头是道,崔浩天在年前已被捕并当场处死。他的确听说是南京方面的同志送来的急件,才让崔浩天无处可逃。这封急件知道的人极少,他能将事情一一说清楚,说明他就是送信的同志。严新书又见明轩临危不惧,刀光之下仍是巍然不动,他心中慢慢打消顾忌,说道:“兄弟,冒犯了。”
“不要紧。昨日我听见巷子内传来枪声,便跑过去一探究竟,谁知黑棋身中数枪,对方抢了他的公文包便撤退。黑棋将这两样东西握在手心,敌人才不曾发觉。”
“我也听到了枪声,可是我赶过去时什么也没看见,地上只有一滩血迹。”
“我托一位朋友埋葬了黑棋。”
“哦,原来如此。日本人想冒充黑棋接手宴宾楼,他们没有得逞,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有什么动作?”
“静观其变。你来宴宾楼多久了?”明轩问道。
“两个月。”
“有没有摸到什么情况?”
“没有。宴宾楼日夜被人监视,不好下手。旁边的秀美理发店、对面街道上的报刊亭和杂货铺都是他们的人。”
“我看不止这些。布鲁西餐厅、蒲田商行、红润酒楼都是他们的据点,他们以三个点为中心,包围着宴宾楼。”
“难怪我总觉得他们哪里不对劲,又找不到跟踪目标。”严新书说道,明轩敏锐的洞察力以及超出常人的判断力令严新书心生敬佩。明轩沉思一番,马少爷出事后,日本人料到情报科一定会再派人来接手宴宾楼,现在正在风头上,应当收敛些才好。他抬眼对严新书道:“我初来南溪,对南溪之事并不了解,不知道新书兄对南溪之事有何想法?”
严新书道:“黑棋牺牲了,我们群龙无首,顾兄既然接手了宴宾楼,一切就听从顾兄安排。”
明轩想了想道:“好吧。暂且先不行动。我想先去拜访曾科长,告诉他黑棋的情况。”
“这个倒不用你亲自去,我安排人去一趟华悦银楼即可。”
两人谈完后,严新书忙各自的去了。明轩则是把宴宾楼每个房间都逛了一遍。宴宾楼总共三层楼高,一楼是大厅,总共二十一张桌,二楼三楼分别是是精致的雅间和豪华的客房。他站在二楼栏杆处,望着楼下宽阔无比的大厅,眉宇间尽是散不去的愁容。
他穿过厨房来到后院,只见后院有一间杂物房,正南朝向,通风强。杂物房后边有一个小门,小门打开是一条不起眼小道,小道可通向四处街道。杂物房上了锁,他叫来算盘,拿了钥匙开了门。明轩推门而进,屋内弥漫着一股呛鼻的臭味。明轩只见屋内堆放着七七八八的杂物以及一口大水缸,水缸裂了一条大缝,是不能再装水用的了。他忽然听得脚下一阵空心,再用手敲敲,还是空心,明轩用力将地板打开,只见一道楼梯伸向底下,底下一片黢黑。明轩伸头下去,闻到一股酒香,哦,原来是一个酒窑。
(四)
这两日,明轩闲来无事,索性叫上大家将宴宾楼里里外重新打扫了一遍。他又叫上算盘和新书去定制了新的窗帘布,购买了新的花卉盆景,将大厅陈旧的台灯都换成崭新的。明轩忙完已是下午四点整,他瞄了一眼街道对面的报刊亭和杂货铺,里边的人正假装做生意,明轩心若明镜,却装作一无所知,索性回家睡觉去。
走过热闹的市中区,穿过时髦的南正街,他忽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再定睛一看,是张队长!只见他正一拐一瘸地快步行走,他受伤了!在他身旁还有一个白发斑斑,身材高挑、约摸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两人健步如飞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要往哪里去。在他们身后,有四名年轻男子紧紧跟踪着他们。明轩见他们面目可憎,眼睛快速横扫周围人群,突然,四人立刻将目光放在了张队长他们的背影上。张队长他们有危险!
明轩见他们朝城中心方向去,城中心人最多,最易混淆视觉。可是张队长他们没有后援,城中心到处都是日本人的据点,若是对方多人出动,张队长他们必死无疑。现下去通知严新书肯定是没有时间的,明轩东张西望,忽见街边的一名男子正拉着一车稻草缓慢行驶,他脑袋一转,跑过去付了两个大洋,道:“我买了!”不过是一车不要的稻草,还能卖两个大洋,那人兴高采烈地拿了钱丢下车就跑。明轩推着稻草从小巷快速跑去,他在巷口处停下,见张队长他们已经走来,他摸出打火机点燃稻草,稻草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只等张队长他们走过路口,他便推着走冲出去。“让开!让开!着火了!着火了!”人群见大火来临,乱做一团,那四人被堵在路上,明轩丢下车就跑,他拉住张队长,“跟我来!”
“是你!”张队长认出明轩来。
“快走!”
明轩带着二位来到宴宾楼,在二楼的雅间内,明轩说道:“暂时他们不会找来,二位休息片刻,我出去查探情况。”
“曾科长,这就是之前送信来的呆子。”
曾科长?他就是曾科长!
明轩两眼放光,握住曾科长说道:“您是曾科长!太好了!终于见到您了。我叫顾明轩,呆子是我的代号。”
曾科长面露喜色,他道:“真是年轻有为啊。明轩,你怎么会带我们来宴宾楼呢?”
“一时为二位找不到藏身之处,只好先来宴宾楼躲一躲再做打算。”
“好。多谢!”曾科长道。
“其它事来不及解释,我先去探一探情况。”说完“咚咚咚”跑下楼,来到账台前问算盘:“严总管呢?看见了吗?”
“前脚刚出去。”
明轩正要追出去,只见街上来了一群安保局的人,他们黑压压地向宴宾楼走来。走在最前边那位衣着戎装,年纪约摸三十五六的男子应该就是刘局长了。
来得到挺快!明轩飞奔似马跑上楼去。
“安保局来人了,曾科长张队长快跟我走!”
严新书刚出宴宾楼不久就与安保局的人正面相撞,他望见刘局长带了一群人往宴宾楼去了。他想着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转身便往回跑。在宴宾楼大门处,见刘局长来了,立刻陪笑道:“哎呦,刘局长,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来来来,您请上座。”
“给我搜!”很显然,刘章完全不给严总管面子。
“刘局长,刘局长,我们可是正经生意人,您……您别动不动就搜啊查的,怪吓人啊!”严总管已是吓得腿软了。
“哼!你们竟然窝藏乱党!叫你们老板出来!”
“刘局长,冤枉啊!您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啊。”
“你不敢,可是你们老板敢!叫他出来!”
“谁在外边瞎嚷嚷!”
严总管身后传来明轩的声音,他转身,见明轩从厨房里出来,连忙跑过去,道:“顾少爷,您总算是来了。”
明轩走到刘局长前,见他一身戎装,霸气外露,粗眉细眼,大大咧咧。翘了二郎腿坐在上方,神情阴阳不定。
两排安保整齐有序的矗立门前,架势不小。其余十来名安保上串下跳在宴宾楼内搜来搜去。
“哟,这是哪位贵人呢?”
严总管道:“顾少爷,这是安保局刘局长。”
“哦,刘局长啊,久仰大名。”又对严总管吩咐道:“刘局长来了,还不去泡壶好茶来。”
“是是,这就去。”
顾少爷!那刘章心里想着,宴宾楼的老板什么时候变成了顾家少爷。
“刘局长,我刚经营宴宾楼没几天,您这么大阵丈来我这里,我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明轩在刘局长对面坐下。
刘章见他笑脸迎人,毫无惧怕之意,他威胁道:“有人说你们窝藏共党,我特意前来搜查!”
好一个借刀杀人!明轩面不改色道:“哦,原来如此。那让大伙儿搜仔细了,可别漏了地方。”
“顾少爷似乎早有准备。我的人亲眼看见两名共党进入你的宴宾楼。”
“刘局长,这话可不能乱讲。我开门迎客,来来往往几十号人,谁是什么党,我哪里清楚。何况来者是客,我总不能拒客人于千里之外吧。”
此时,严总管端来一壶热茶。明轩接过手,道:“刘局长来得不凑巧,上次新得的龙井喝完了,今天只有花茶了。”
要是换作旁人,看见刘局长如此大的阵式,一定吓得跪地求饶,而今天唯独他顾明轩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只见他提壶倒茶若无其事,生得三分书生之貌,七分侠骨之风,镇定自若似泰山之石,城府极深似大海无底,沉着冷静藏于心,面露笑脸迎八方。刘局长想道:“此人不简单!必须小心提防,可别上了他的当!”刘局长喝口茶,立马笑起来,道:“顾少爷别见怪,我这也是奉命行事。”
“是是是。我理解!南溪这些年一直很太平,都是刘局长的功劳啊,您就是咱南溪人民的大门神。”
“顾少爷过奖了,我就是拿工资吃饭,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刘局长,您比我年长,我应当称您一声大哥才对。”
“顾老弟客气了,客气了。”
“其实,局长大哥您何必呢?反正都是拿工资吃饭,走个过场得了,大家都是中国人。再说了,那报纸上都说两党合作了,您还这么……这么……兴师动众的,怕不好吧。”
“我看顾少爷是个读书人,怎么不明白呢,帝王之争,谁又会真心合作呢?”
“是是是,此话不假。不过当年楚汉相争时,谁也不知道是刘邦赢还是项羽赢。”
“哈哈哈,顾老弟有理,顾老弟有理。”
“不过,像我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都管不了这些事,谁管这江山咱们就跟着谁过日子。”
“可不是吗?上头说要搜,我哪敢说一个不字。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了,这局长的位置也是说没就没的。”
“是是是。局长大哥也有难处的。来来,小弟以茶代酒,敬局长大哥一杯。今日不曾准备好的酒菜,下回若是局长大哥得空,一定来宴宾楼,我必定好酒好肉款待。”
此时,一名安保来报:“局长,吴队长来了。”
“他来干什么!叫他进来。”刘局长一脸不屑。
明轩端杯喝茶,余光之中只见门口进来一人,身后两名随从,明轩见他一身正气,刚正不阿,身着便装依旧是英气勃发,大义凛然。末了,只见他走到刘局长跟前陪笑道:“刘局长,对不住,我来迟了,来迟了。”
刘章只顾喝茶,半晌,道:“吴队长身边区区两个随从,来不来都无所谓。”
“刘局长,这可不行。这是公事,我要是不来,就是擅离职守。还有哪里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
刘局长道:“不劳烦你了。”
不一会儿,搜查的人一一到齐,分别向刘局长回话说什么也没有查到,只一人说,后院有间房,上了锁。刘局长道:“顾老弟,可否方便开门一瞧,若是什么也没有,也好还你清白。”
“好啊。二位请吧。”
明轩带着刘局长吴队长二人来到后院的杂物房,明轩磨磨蹭蹭拿出钥匙欲要开锁,刘局长见他慢吞吞,心中想道:“一定是心里有鬼害怕了!”他走向前抢过钥匙,“还是我亲自来吧。”随后,“啪”一声响,刘局长开了锁一脚踢开门,瞬间,一股发霉发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内杂乱无章,无处下脚。什么烂锅破铁、木材破碗、旧桌旧椅,横七竖八地堆了满地。刘局长睁大眼睛往里边瞅,他看着靠墙边的那个木柜子,心里想道:一定藏在柜子里!他立即叫来两人,爬进去搜。那两人好不容易爬了过去,开了柜子门却一无所有。
刘局长带了一帮人来宴宾楼搜查却一无所获,又当着吴队长的面,脸面上实在不好过,想到此他便恼羞成怒起来。但又没抓着明轩证据,实在不好发怒,只压着心中怒火说道:“顾老弟,这一次算你走运,如果下次被我逮着,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宴宾楼。”
明轩道:“局长大哥,您这话说得没道理啊。我正当做生意,您莫明奇妙带来一群人说查就查。因为您是局长,所以我让您三分,没出搜查令我也不计较。到最后什么也没搜查到,你就威胁我说要烧我的宴宾楼,你这不合情理啊?要是传到百姓耳朵里,对您刘局长的名声也不好啊。”
那刘局长被明轩说得哑口无言,极要面子的他气得两眼冒星,他“咻”地一下拔出配枪,枪口对准明轩的脑袋,吴队长立马阻止道:“刘局长,使不得使不得,顾老爷和安县长关系要好,您这么做就是得罪了两家。”
刘局长目中无人道:“管你是谁!窝藏乱党是该死。”“咔擦”一声枪上了膛。吴队长紧紧托住刘局长的手,严新书手中的小刀已亮出,氛围紧张如同到了生死关头。此时,突听得外头有人说话:“谁这么大胆子,想要谁死就谁死啊。”众人放眼望去,只见门口缓缓走来三人,安县长,冯主任,王秘书。吴队长见是安县长来,知道明轩有救了,他松开刘章的手连忙和三位打招呼。
安县长找了个位置坐下,见刘局长还拿枪指着明轩,原本和蔼可亲的脸立马黑了下来,王秘书道:“怎么?刘局长连安县长的面子都不给吗?”
刘局长慢慢放下枪,走到安县长面前坐下,道:“县长大人怎么也来了,难道您也是来抓共党的?”这刘章自从当上局长以来,性格嚣张跋扈,对安县长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
“我和冯主任去安保局找你谈公事。大白天的安保局连个人影也没有,我以为刘局长带着大家伙出来巡逻,没想到都凑到宴宾楼来了。”
“我这是在搜查共党。”
“刘局长,安保局虽然是你一人说了算,但这搜查令是需要我批准的吧?”安县长虽然语气随和,但句句如针直指刘章。
刘局长理亏了,木讷地说道:“时间紧迫,来不及向您批准。”
“你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最后查到什么了吗?”
刘局长被安县长这么一问,十分尴尬。
安县长见他答不出话,拍桌自答道:“什么也没查到!是吗!”
“算是我冤枉他。”
“既然如此,还不带着你的人回安保局!”安县长一声喝斥!
刘局长虽然目中无人,但安县长一声怒吼如虎啸,着实吓人,他再也不敢造次,带着一屋子的人赶紧离去。吴队长告辞诸位,也离开了宴宾楼。安县长吩咐道:“冯主任,该谈的公事还是要谈,你和王秘书再去一趟安保局吧。”
待众人走后,明轩来到安县长对面坐下,桌上的茶水还算温热,他倒上,“安伯父,请喝茶。”明轩几乎从未见安伯父发过脾气,他似乎也吓着了。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安县长看了看明轩,委屈的模样倒令他心疼起来,“明轩啊,宴宾楼的情况你清楚吗?”
明轩摇摇头。
“那你是什么时候买来宴宾楼的?”
明轩如实交待,“几天前,我看见宴宾楼的转卖告示,我就去找宴宾楼的老板谈,跟老板说我出五千,那老板同意了,就这样。”
安县长道:“你知道宴宾楼是干嘛的吗?”
“我回来这几个月,大概也听说了一些。”
“那你干嘛还非要接这个烂摊子呢?”
明轩道:“安伯父,自从马家出事后,由于马小姐远嫁他乡,对马家生意有心无力,所以才要一一转卖。爸爸收购了马家的绸缎庄和酒庄,林家和徐家也各自收购了一部份,唯独宴宾楼无人问津。爸爸总说他当初独自去上海打拼多么艰苦,若不是马老爷多次出资相助,顾家哪有今天。”
“可是你父亲已经买了他们的绸缎庄和酒庄,也算是帮了马小姐。”安县长说道。
“安伯父,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关于宴宾楼这件事我和爸爸商量过。他原先也是不同意的,是我执意要买。而且我想着这段时间风声也过了,买下来也无妨。”
“你才回来南溪,不知深浅,这次是我恰巧碰见了能帮你一回,万一下次我不在,你又该怎么办?”
“安伯父,您多虑了,我在宴宾楼只做生意。”
“只是做生意?”安县长反问。
“只做生意。”
“真的?”安县长再次确认。
“真的只是单纯的做生意。你所担心那些事情我也不太懂。他们若是怀疑什么来查就是了,三番五次查不到也就算了。”明轩道。
“倒底是年轻啊,什么事情都想得这样简单。凡事还是小心为好。”
“谢谢安伯父提醒。”
“你好自为之吧。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安伯父慢走。”
刘章大肆搜查宴宾楼的事情不一会儿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顾老爷和东贵刚从南溪商会出来,便听得此消息。已经工作一天的顾老爷早已疲惫不已,他已顾不得自己的身体,快步如飞地赶来宴宾楼。跨进宴厅,见明轩安然无恙,他悬着一颗心总算放下。明轩让顾老爷和东贵先回去,宴宾楼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