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伤的是哪条腿,我都愿意赔偿。按你的要求,伤一次赔五百两银子。本想给你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的,可惜我出门不带那种小钱,带的只有这样的金锭。五百两一次,一万两就是二十次。这一万两我给你,但是你兄弟的腿得把那余下的十九次伤给补还给我。我的要求不高,每一次的伤势只要跟他现在的伤一样就好了。”
颜洛梨一席话出口,是以泼皮衙役进退维艰。要赔偿的话,就得让自家兄弟出去真真正正的被马车撞十九次,而他刚刚说兄弟受伤严重痛得晕过去,那么这十九次的伤必然也得跟他刚刚描述的伤势一样重。那十九次下来,狗二的腿还保得住吗?这等于是变相收买狗二的一条腿啊。
如果他不照做,就是说他泼皮要不起她这一万两。又或者说他自己主动承认没受伤,放弃诈取赔偿。这两样无论哪一个选择,都让他呛足了喉。操他娘的,这妞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为难。
泼皮思前想后,这才想通,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没想到他们兄弟俩讹人讹那么多,头一回算是吃瘪了。
泼皮心里忿恨不已,不知该怎么抉择的时候,他的兄弟狗二倒是先他一步做了选择。颜洛梨话音刚落,那原本躺在地上装晕的狗二衙役,倒是马上醒了过来。一个激灵,倏的一声从地上坐了起来。那神态要多健康有多健康,咋看都不是被撞伤的人。
“泼皮哥,不要,咱不要赔偿了。这十九次下来,老子的腿就不要了。泼皮哥,我不管了,这钱我可不要了。你要的话,你自个撞去。我可不想拿着那一万两,下辈子当个跛子过日子。”狗二起身甩出这样的话,转身就去收拾家当,准备打道回府。
“你们?居然是在演戏?”龙卓羲看着龙精虎猛的狗二,眯着的双眼迸出嗜血的讯号。
“狗二!”泼皮被龙卓羲的话吓了一惊,再看狗二一副去意坚决的模样。有些下不了台,伸手要去拉着狗二的手臂。狗二这一闹,算是明白昭告,他泼皮二人刚刚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闹剧一场,目的就是讹钱。这婆娘倒是有些手段啊,出来这么一搅,他们什么好处捞不着不止,还免费做了一场丑子戏,白舞弄了一场。
这臭娘们,果然是有两把刷子。好,今天你不让老子好过,老子也不会让你轻松。你这婆娘们,等着瞧。后面有厉害的等着你,老子让你呛一回。泼皮鼠眼一凛,眼中凶光一闪而过。
“怎么,官大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小女子吗?小女子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官大哥的这一点赔偿费,还是给得起的。官大哥,莫要瞧不起小女子这番诚意才好。”颜洛梨故意装着没听见刚才狗二的话,仍自说着这话,声音无比自怜。说得仿佛她自己真的有多无财无势,诚意是多么的可昭日月。
其实颜洛梨哪会不知道这二人演得什么戏啊,毕竟是现代活过一世的人,这种讹人钱财的低级戏码,她没见过总不可能没听过啊。刚刚她一直不说话,也不过就是想看看这两人的演技有多好,是不是好到能把她一块儿骗过去?谁知,她沉默这么久,结果还是失望了。
操,泼皮一听这话,杀人的心都有了。手里拿着价值一万两的金锭,嘴里说着出门不带小钱,只带这种金锭的人,居然颇为自怜地说自己不是富贵人家。靠,随便出手就是一万两,随口便是变相要买了人家一条腿的话,明明就没安得好心,却非得说得自己多有诚意多么好人。这么无辜的话,亏她说得出口。要不是眼前这黑面杀神碍手碍脚的坏他事,他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杀了那女人。
车厢内的颜洛梨,身子舒服的姿势依靠着软榻,如水眉目透过帘缝看着远方,目光孤高清远。嘴角上扬,看得出她很愉悦。
紫苏,你说为什么你就这么喜欢看人恐惧,看人悲伤?看那些人在希望曙光乍现时又猛然跌入绝望深渊的崩溃?这些黑暗的情绪为什么就能让你如此兴奋?紫苏啊,你果真不是个好人呐……
此时的颜洛梨就像是站在世间的峰顶,睥睨众生的千年白狐,优雅而残忍。
龙卓云窝在颜洛梨的怀中,仰着小小的脸庞,紧紧地盯着颜洛梨好看的嘴角眉梢,怔怔出神。这样的姐姐真像小时候娘亲指给她看过的白色的普苏陀箩花儿,出尘美丽的不似人间的凡花,却带着致命的毒香,一个不留神就会成为花下的鬼魂。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是有很多知情或不知情的人,为它竞折腰。普苏陀箩,那是一个既美丽又危险的名字。现在的她和哥哥,就是那些知情的人,却无法自拔地被她吸引得移不开眼睛。明知道是毒,却心甘情愿地堕落。认定了,自此天涯海角,愿跟着她一起沉沦。有地狱,跟着她一起颠覆。
外间还在沉默,风吹着,颜洛梨的衣袖依旧随风翻飞。金灿灿的金锭,在阳光的照耀下光芒万丈。身后的青石官道,传来‘嘀嘀嗒嗒’马蹄声。一辆外形华贵,由三匹白马拉着的马车由远渐近。赶车的是一个满脸狰狞疤痕的,身材彪悍,凶神恶煞的莽汉。瞧见路边这样的情形,竟是眼眉都不动一下。专心地赶着他的车,三匹白马神气昂然,马蹄健步如飞,只是眨眼的功夫,便经过事发现场,扬长而去。好一个两耳不闻身外事的主儿。
在场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目送着那辆突然出现的马车离去的背影,颜洛梨身在车厢内自然看不见大家诧异的目光。而她更是不知方才有双澄静如水的眼睛,透过厚重的帘子,望着她伸在车窗外的那半截玉白的手臂露出诧异的表情。
感觉到外面无声许久,颜洛梨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开口道:“怎么官大哥不接小女子的心意,是要告诉小女子你们没有受伤不要赔偿,还是另有苦衷?亦或者说两位官大哥宽宏大量,不跟小女子的护卫们一般见识?若是,小女子先谢过两位大哥了。”
泼皮从刚才驶过的那辆奢华的马车的背影中回过神,听到颜洛梨的话,正好给他一个台阶下。立马一改刚才凶狠的态度,谦卑了许多,说:“是是是,小姐如此诚意,若是我们还要僵持于赔偿费上,倒显得我们兄弟俩小家子气了。今日之事,打搅小姐了。泼皮在这说声抱歉,我们这就离去,小姐也好生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