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珽听她声音发软惆怅,沉凝稍刻,缓缓站直身子,摇摇欲坠向她走去,面色冷如冰峰,目里戚光泠泠,瞬乎解开她穴道。
江寒被定的太久,甫一解开,腿脚酸软不支,略微晃动间,传来昭珽喑哑的声音:“今日之事不许传扬出去,否则朕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江寒已经不敢直视他杀伐决断的诡幻表情,再则今晚前前后后遭遇离奇,算下来,应该是她吃的亏比较大,连忙拱手遵命。
鼻端又隐隐传来消散不尽的药水味,似是在他袖口盈动,又似从金纱后传来,他不知哪里来的狗胆,贸然问:“陛下,您可有疾。”
昭珽似乎没听到,转而问她旁的事:“近来会仙楼可有异动。”
江寒思绪立马顺着转移,“除了上回胡汉三砸破楼里云端阁,暂时修缮关闭,并无异常。”
“赶快修好重开,会仙楼的情报网不能断。”
江寒抬眼暗暗视他,到底朝中还有谁被安排做和自己同样的工作,他已经很熟悉诗社转轴枢纽。
她果断应承。
昭珽又有条有理提说:“金陵那边朕会尽快安排你去,此后要劳卿很长一段时间在外奔忙。”
江寒似惑非惑。
他道:“你可听说过西蜀节度使元长驷。”
及此他认真看向江寒。
江寒纳闷这段时间一直和川蜀绕着圈转,前是胡汉三,现又冒出个元长驷,剪不断,理还乱,猜知事关重大,慢慢直起身子平视向他,“臣虽未前其人,却对此人从前与陛下的渊源知之甚广,元长驷至今应算得上是陛下隐患之一。”
昭珽回思:“知道就好办,你如今在东朝的处境不够通顺,如果你能解决朕的隐患,朕亦可平复你的烦恼,予你实权,正式进入东朝内核,为朕效劳。”
事关重大,昭珽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给她一个降臣,如此承诺,有了权利,她就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于情义上来讲,他很够意思了。
江寒自然是承重接下此事,花言巧语说了一长串,只是那元长驷并非善类,免不了要大冒险,如果是兔子,昭珽早自己收拾了,不过他将险要交给江寒,也算看得起她能力,如果此事做成,如他口中承诺,实职的事当是顺利成章,这下算是在给她培养实力的机会,心中半是兴奋半是忧。
有必要说说大当家的往事,“陛下可了解红巾帮大当家的过往。”
昭珽思忖一下,“说来那胡汉三有些面熟,朕似乎在何处见过这厮。”
江寒点明:“古重六。”
昭珽目光明静,颦眉舒展,满头雾水,一点就透:“胡汉三是蜀地人,这厮曾经是元长驷的手下。”
他自动联想到古重六当年没胡须的模样,那不就是他,只是现今胖壮野蛮的好多,哪有当年连续破阵的意气风发。
“他熟悉蜀地形,正好可以同你一道进川。”他淡淡道。
江寒在这里提胡汉三就是想套路昭珽,找个帮手。
公事说完,他二人又相视无言,气氛很尴。
昭珽先开口:“你刚才说朕有疾。”
江寒以为他又要拷问自己,即道:“微臣担心陛下,一时失言。”
“朕身边像你这种敢直言不讳的臣工很少了,朕却有疾。”他淡淡的表情毫无刻意隐瞒的痕迹。
“朕当年征讨元长驷背上中了毒箭,未及时处理,毒素随伤口侵入血液,扩散周身。”他说道此停顿。
“臣闻到的是解药的味道。”
“此毒无解,只能暂时压制在体内,每月需泡一次,并加以按摩,阻止它快速扩散。”他平静至极好像中毒的是别人。
江寒眼睫颤了颤,脸色有些泛白。
昭珽看她寡静,微微浮起笑意,“朕的时间有限,所以必须加紧时间除去东都的内外隐患。”
他光洁的眼中又散逸出刚才的斑斓壮阔。
分明是敌人,分明巴不得他去死,可江寒听到看到这些,心里却徒是难受。
他表现的越平静,江寒越揪心。
哽顿道:“这件事还有人知道么?”
她的神色柔弱的像一只小白兔,没有一丝半毫平时的八面玲珑,嚣张霸气。
昭珽想伸手摸摸她松乱的头发,强大的理智阻止了他,无波无浪道:“除你,就只有宝珠寺的济尘方丈知道此事。”
江寒想到中秋夜遇刺的事,雾露的眼神中满是困惑。
他不急不慢道:“那回朕命不该绝被济尘长老收留在寺庙中,药也是他配的,每搁几月朕都会出宫去宝珠寺取药。”
济尘过往云游四海,直到东朝建立,才定居在了宝珠寺,也方便昭珽随时找他取药。
“现在你知道此事,朕的药也刚好用完,以后取药的任务朕交托给你。”面上没有丝毫防范迟疑。
江寒沉声道:“你就如此放心,不怕我偷梁换柱,毒杀你。”
昭珽眼神璀亮,声音果决:“一样的心情,你又怎会害朕。”
满心满眼的信任,看得江寒颇有惭愧,却也眼含笑意,不想令他担心,“对,臣和陛下都有同一种心情,为了东朝。”
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交交融融,江寒自己也分明不开几分。
他的脸色变得恬柔,安雅道:“如果你不是东朝的降臣,或许我不是东朝的陛下,其实以我们的性格原会成为莫逆之交。”
她扫望了一眼四面,颜容明媚春华,“如果我们身份改变,或许不会遇见。”
“不一定,看天。”昭珽含笑指了指上面。
江寒莞尔打趣:“这里面可看不到天,陛下应该出殿去指。”
昭珽看她笑意盈人,自己也跟着浮动起嘴角,“心中有天,哪里都是天。”
江寒收敛笑意,怅然看他:“相遇不易,都是缘分,陛下应该保重身体,才不负相遇,不负天意。”
昭珽听出她言外之意,舒和道:“朕会记住江卿的话,天已不早,退下吧。”
江寒拱手退下,走过几层金纱,最外面,回首,那道灰影,还有多少时日凝望,沉重推开殿门。
待她走后,昭珽才抬袖露出手中银钗细细地看,忍俊不禁上回掉了个红牙梳,这回又得了个银钗头,算不算失而复得,不准备还给她了。
刚一开门,曹全就见不得她披头散发的样子,一脸不悦,想岔了去,丢脸道:“不知羞丑。”
完了,曹公公定然以为殿中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曹全这死太监一向看她不顺眼,清则自清。
昭瑀眼神精明,像板厚墙拦住她,狰狞好奇。
江寒凛肃逼人,冷厉道:“昭瑀将军,何故拦截本官。”
昭瑀板硬道:“上次从陛下寝宫中出来的可是中侍。”
江寒讨厌他用威肃的眼神逼视她。
眼放雪芒,肃气凌人,“昭瑀将军一天都晚是闲着了,胡言乱语,让开!”
昭瑀震住了,气魄不减,不情不愿让出一条道。
江寒清姿濯绝,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