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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白日做梦

高二上学期,很快就结束了。这半年,我主要做了两件事,一是写完了《泪满天堂》,二是融入了车城中学。

《泪满天堂》是我第一部小说,之前在《萌芽》、《最小说》上看过许多短篇故事,以为写小说不难,可我跟夏维菲之间的故事并不简单,从最开始意外成了同桌,到后来感情一步步升温,我的虚荣多疑,她的胆小害羞,一次次吵架,一次次和好,最终成为陌路,老死不相往来,有太多值得写下的故事,很难用简短的文字表现出来。

我断断续续写了半年,终于完成了这部小说。全书近五万字,从我跟夏维菲相识,一直写到我们俩死去。后面的情节当然是虚构:我跟夏维菲分开后,她得了绝症,但一直没告诉我,直到她死后,我才知道当年她一直深爱着我。我非常愧疚,终身未娶,一直活在悔恨和歉意之中,最后老无所依,孤苦伶仃的死去。

对于这个结局,我非常满意。尽管我不看韩剧,但也希望故事情节充满戏剧性:“女主角含恨而死,男主角抱憾终身”,想想都觉得悲壮。

不仅悲壮,而且浪漫。虽然小说中的女主角是夏维菲,但我还是代入了对乐雅君的感情,我相信,我都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只有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的感情,才值得称颂。

至于融入车城中学,比写小说更费功夫。作为一个转校生,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把班上的同学认全。有些同学,甚至到了高中毕业时,也没说上一句话。

这当然怪我自己,我不愿与人交流。最初是因为自卑,同学们都是正儿八经中考过来的,我虽然也经历了考试,但毕竟还是找了关系,并且,他们成绩那么好,我却连课程都听不懂,完全就是鸡立鹤群。

经过几次考试后,我的成绩稳定在班上中游,自卑感逐渐消失,不再觉得同学们高不可攀。接触下来发现,其实同学们都挺好的,但不知为何,我始终无法形成身份认同,上庸一中当然不再是我的母校,但车城中学也不是,车城中学的各种奇闻异事、历史变革、八卦绯闻,我几乎都一无所知,我终归还是一个外来人,无法像他们一样自豪的说:我是车城中学人!

尽管不能完全融入,但我心里清楚:我将在车城中学度过两年时光,这里的一切都还充满可能。而上庸一中,真的只是过去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放寒假时,我买了从车城市到松石镇的直达车票,不在上庸县城停留。但是,客车从上庸县城穿过时,我突然抑制不住的激动,好想在车窗外面,突然看到乐雅君的身影,甚至想直接下车,去学校找她……

当然,我没看到她,也不会冲动到下车,只是我突然明白,我根本不可能忘掉她,她是我的初恋,是我一辈子也不可能摆脱的阴影。我本以为,只要我刻意压制,这份感情便会自生自灭,可没想到,它只会自生,哪会自灭……

回到松石镇后,我们几人照例聚在一起,宋殊依然没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谈起这半年的经历,他们都说我变了,有了好多心事,似乎长大了。我也能感受到这种变化,爱情使人成长吧!

不光我变了,他们也或多或少变了,高中生涯已经过了一半,高考真的不远了。这次聚会,我们几乎没有怀旧,谈的都是学习,都是高考。尤其是柯琴,她不停的表达担忧,几乎让我有点厌烦了。学习固然重要,可也不能没了生活情趣。江耀成绩不好,但他不想放弃,因为他没有选择:如果高考成绩很差,那么剩下的一年半时间,就是他最后的学生时代。相比起来,罗哲还算豁达,他一直充满自信,尽管现在成绩一般,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只要用心半年,他就能追上来,最差也能上个二本。

聚会结束后,罗哲骑车送我回家,路上他告诉我,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生。我非常意外,忙问他是谁,他告诉我,那个女生是他同班同学,叫邹敏。我问他为什么刚才不说,现在偷偷跟我说。罗哲说,他觉得丢人。一直以来,他都在外面面前吹嘘,他对感情多么认真,一辈子只会喜欢左晓莎一个人,并且还信誓旦旦的说,至少会喜欢她五年,可这才四年半,他就对别人有了感觉,实在对不起左晓莎,也没脸见我们。

我笑罗哲太迂腐,左晓莎都走了几年了,再坚持下去毫无意义,“至少喜欢五年”的承诺,就是一个笑话,喜欢十年又能怎样?我们早就忘了他说过这句话,只有他自己还记得。

我问罗哲,他对这个邹敏有多喜欢。罗哲说,他自己也不确定,只是有种强烈的好感。也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没告诉我们。我问罗哲,邹敏漂亮吗,和左晓莎比怎样,罗哲直接说,不漂亮,丑。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罗哲说,他又不是跟我一样,就喜欢漂亮的。我还是不信,问罗哲为什么会喜欢邹敏。罗哲说,因为那个女生也是刘德华的粉丝,并且唱刘德华的歌很好听。

我实在无法理解,问罗哲是不是开玩笑,罗哲却说我肤浅,只会看长相,邹敏不仅跟他兴趣相投,并且性格很好,有点像初中时候的柯琴,大大咧咧,不拘小节,非常豪爽。

我笑罗哲,说他这不是谈恋爱,而是找兄弟。罗哲没搭理我,猛地加了一把油门,摩托车“轰轰”向前飞奔,我吓得赶紧抱住了他。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犹如刀子一般割在脸上,我马罗哲,让他骑慢点。

罗哲没有减速,在摩托车的轰鸣声中,他大声吼道:“左晓莎,我喜欢你,对不起!”我问他发什么神经,罗哲才把速度降下来说:“喜欢她五年,实在太辛苦了,我怕我坚持不下去!”我说:“那就别坚持了,反正你们已经断了联系,根本不会再见面了!”罗哲说:“我有办法,我在经过我手的每一张钱上,都写了‘罗哲喜欢左晓莎’这几个字,钱是流通的,虽然她去了江苏,但如果我们俩有缘分,上天一定给会帮我的,那么多钱,总有一张会被她看到!”

那一刻,我突然被感动了,我的眼角流出了泪水,既是冻哭了,也是感动哭了。

一路上,我们都没再说话。罗哲的痴情,令我想到了我自己,我也曾向乐雅君保证,会喜欢她至少三年,可这才不到一年,我就放弃了,实在对不起她,也对不起自己。反正总是忘不掉她,不如顺其自然,我可以继续默默喜欢她,只是不再联系她。三年之约,我一定要守住。

从此以后,我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任由对乐雅君的思念在心底蔓延。

整个高二下学期,生活平淡如水,一切波澜不惊,没有不舍的离别,没有艰难的适应,只有一个个明媚的晴天,和一个个慵懒的午后。枯燥的生活实在无聊,我开始迷上了白日做梦,幻想出一个个有我、有五人节、有乐雅君的故事。

我幻想着,我回到了古代,群雄纷争,战火不断。我和罗哲、江耀、柯琴、宋殊一起,南征北战,聚拢人心,最终建立了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朝代。功成之后,乐雅君出现了,她也从现实世界穿越到了这里,可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眼看就要饿死,我突然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她对我感激涕零,以身相许,而我也绝不负她,尽管罗哲他们都三妻四妾、佳丽无数,但我始终钟情于她一人,体贴入微,言听计从。然而,好景不长,我们统治一段时间后,帝国危机四起,内有贼寇叛乱,外有异族入侵,形势危如累卵。无奈之下,我只能暂别乐雅君,离开温柔乡,重新回到战场。我身先士卒,勇猛无比,在一场攸关生死的战斗中,不幸遭了敌人毒手,身受重伤,回天乏力。我撑住最后一口气,终于等到了乐雅君,她扑倒在病榻前,泣不成声。我向她道歉,不能继续陪她,能和她在此乱世相逢,共结连理,我非常知足,再无所求,只愿她能好好活下去。然后,我又祝福罗哲他们,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乐雅君。说罢这些,我带着遗憾死掉了。

我幻想着,我们就生活在现在,我成了一名顶尖科学家兼作家,罗哲是一名顶尖运动员,江耀创建了一个大公司,柯琴是红遍全球的影视歌三栖艺人,宋殊当了政府高官,我们都是人中龙凤,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我们之间的友谊坚不可摧,令所有人都羡慕。功成名就之后,我在罗哲、江耀、柯琴、宋殊的陪同下,回到上庸县,找乐雅君。这一路,引得万人空巷,排场很大,可是,她依然没接受我,甚至以为我是故意凌辱她,报当年被她拒绝的仇。我向她解释,可她不听,为了气我,故意嫁给一个很普通的男人。我非常悲痛,但依然没有放弃,继续守在她身边,想要感动她,但她拒绝我的所有一切恩惠,说永远只爱她丈夫,让我别做梦了。后来有一天,她的丈夫得了重病,必须进行心脏移植,我为了成全她,把自己的心脏移植给她丈夫。她知道这个消息后,哭着说她其实一直爱我,求我别死,我挤出笑容,带着悲伤死掉了。

我幻想着,我们生活在未来,我和罗哲、江耀、柯琴、宋殊成立了一家叫“五人节”的公司,专门制造星际飞船,飞船代号,就叫“乐雅君”,我们每隔十年发布新一代的飞船,目前已经是“乐雅君9号”,拥有空间跳跃能力。我在去过的每一个星球上,都雕刻一尊巨大的乐雅君塑像,供这个星球的人类瞻仰她的盛世美颜。我对乐雅君是如此钟情,她当然接受了我,和我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我们乘坐“乐雅君9号”,探索无边的宇宙,我们的爱情、冒险故事,传遍了每一个星系,每一个老奶奶,都会向孙儿讲述我们的故事。有一天,我们的飞船无意间接近了一个黑洞,为了救她,我牺牲了自己,堕入了无尽的黑暗,带着无奈死掉了。

…………

我幻想过许多故事,每一个故事里,我都过得很好,可是我跟乐雅君,总是不能圆满。我知道,我永远没法自欺欺人,哪怕是在梦想中,我也无法忘记她对我的拒绝……

我觉得自己好可怜,这么喜欢乐雅君,她却不知道。我好想给她写封信,告诉她我每天都在想她,告诉她我不能没有她,可是,我不能违背对我爸的承诺,更怕再次被她拒绝。

这段时间,我非常消沉,总是感觉未来没有希望,我在周记里,写了许多关于“人生”、“死亡”的思考,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尽管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先是语文课代表高文诗,她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没事,她不相信,直接把这事儿告诉老师了。结果,我被强制带到学校的心理咨询室,接受心理辅导。

这一下,同学们都知道了,不少人都来安慰我,劝我想开一点,不要轻生,我哭笑不得,只能谢过大家的好意,并保证说我绝不会寻短见。同学们都散去了,只有庄玉君还不放弃,说她早就发现我不对劲,让我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我突然被感动了,便把自己的心事一股脑说了出来,包括我跟罗哲他们的友情,也包括我跟乐雅君、夏维菲的爱情……自从来到车城中学,我还是第一次这样敞开心扉,把自己的心思全部暴露在别人面前。庄玉君就像一个知心姐姐,认真听我诉说,耐心为我开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偶尔还会骂我几句……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感觉舒服。渐渐地,我对她产生了依赖,有了一种莫名的情愫。但我确定,这不是喜欢,因为她长得并不漂亮,我只是愿意向她倾诉,愿意听听为我排忧解难……

很快,高二下学期也快结束了,就在放假前夕,我收到罗哲一封信,他告诉我,他已经确认,他真的喜欢邹敏了。这在我的预料之中,罗哲一直跟我频繁的通信,在每一封信中,都会提到邹敏。他一直在努力压抑情感,免得违背“五年之约”,但我能感受到,他对邹敏的感情,确实越来越深了。

这一次,他终于承认了他对邹敏的感情,但他还是不肯采取行动:再有三个月,他喜欢左晓莎就满五年了,他不能功亏一篑。

我明白罗哲的心思,但我甚至暗恋的痛苦,不忍心罗哲重蹈我的覆辙。于是,我自作主张,给邹敏写了一封信,说罗哲喜欢她,并夸赞罗哲是我见过对感情最忠贞的人,让她一定要接受罗哲。

这封信寄出去没几天,我们就放暑假了。我本以为能够帮助罗哲促成一段姻缘,没想到,他的感情已经无疾而终,而我自己的春天,又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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