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煴进入冷宫时,李承婉正在收拾房屋前的一块空地,并未察觉有人进来。
楚煴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忍不住出声,有些陌生的喊了一声,“娘。”这是他打小以来第一次喊娘,小时候喊的是母妃,再大些便是母后,从未像如今这般称呼过娘。
李承婉在冷宫里头算着日子楚煴也该回来了,但见到他时还是有些惊讶,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的笑着道:“几月不见,煴儿黑了,也壮了。”说着放下手中的草,向屋子里走去。
李承婉在冷宫住的这些时日也顿悟了些,她不该对楚勘有那么深的执念,到头来不过是伤人伤己罢了。
从楚煴身边经过时,李承婉想伸手抚摸他,又怕手上的泥蹭到楚煴铮亮的铠甲上,刚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
楚煴瞥见他娘那满是泥土的双手毫不犹豫的一把握住,眼眶微微湿润,“娘,我永远是您儿子。”
两人进屋后,楚煴环顾四周,冷宫的屋顶因常年未曾修缮早已破败,屋内的陈设更是破旧,就连床上的被褥都已旧的不行,他娘出身名门从小就锦衣玉食,如今却要遭此大罪,而他身为人子却无能为力,当真是讽刺。
李承婉净过手后,给楚煴倒了杯茶,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温言道:“煴儿,有命活着就好。”
“娘,您放心,儿子定会接您走出这冷宫。”楚煴斩钉截铁道。
李承婉怕楚煴有执念,连忙劝诫道:“煴儿,娘只要你好好活着,至于娘,如今这般也挺好,冷宫的生活虽然清苦,但却充实。”
“娘,您的案子可与五弟有关?”楚煴问出心中的疑惑。
李承婉端着茶杯的手稍愣了下,释怀道:“这件案子虽是他查的,但却与他无关,梅妃的确是娘所杀,这罪,为娘认。”这是她犯下的错,她自然会认,她这后半生就在这冷宫中赎罪了。
楚煴对这件陈年往事毫不知情,但从他娘嘴里听到,总有些不适,不知如何回答,索性闭嘴不言。
随后母子两人道了些家常,楚煴便离开了冷宫,向宫外而去。
走出宫门后,他的幕僚梁子义早已等候在马车旁多时,楚煴见到他时摇了摇头,一旁的小厮连忙掀起车帘请二人上车。
等上了马车后,梁子义恭敬道:“三皇子,既然五皇子的嫌疑已消除,您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楚煴阴冷一笑道:“就算他没有做手脚,但我娘被打入冷宫已是事实,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话落,又道:“子义,回府后放出消息,就说本皇子病了,需要休息。”
“是。”梁子义知晓楚煴这是以退为进,李承婉刚被打入冷宫不久,他这为人子的在这节骨眼上自然要避嫌,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少了与朝中那帮大臣结交的好机会,也算有利有弊。
楚烜出宫后便问苏灵鸢的去向,得知她在残香楼后,直接打马而去,留下高寒傻愣愣的站在原地,风中凌乱,他这是被抛弃了?望着他家主子远去的身影,他想是的。
苏灵鸢与郑连笙从茶阙楼出来后,相约去往残香楼品尝佳肴。
苏灵鸢在现代学的是中医,但现代的中医学都是中西医相结合学的,自然会对解剖之类的有所涉猎,而郑连笙喜好破案,连带着对仵作这一方面所知甚详,如此一来,两人自是相谈甚欢。
郑连笙这些年与仵作接触的多,见过的杀人手法也多,他将这一例例案子编成小故事,绘声绘色的讲给苏灵鸢听,言冬等人不曾接触过这些,听他一讲也被吸引过来,自然忘记了雅间外的动静。
隐在暗处保护苏灵鸢的暗卫们本就无聊,有免费的故事听也凑了一耳朵,但没有像言冬等人一样被吸引。
郑连笙正讲到的一个案子是他三年前经历的,不过要当成故事讲出来自然会经过他的一番改编,这个案子相当的有趣,恰好是采花大盗,苏灵鸢听的津津有味,只见他讲道:“当时京兆衙门的孙仵作接到消息要去验尸,恰巧我与他在一起,便央求他带我一起去,等我们俩赶到案发现场看到地上的尸体时,瞪圆了眼睛。”
“对对对,就是她这幅模样。”郑连笙好笑的指着言夏,众人回过头去看言夏,苏灵鸢不厚道的笑了,言夏这才将嘴合拢,转了转瞪了老半天的眼珠子,幽怨的看着郑连笙撇撇嘴,“郑公子,我们还想听故事呢。”
“哈哈,苏灵鸢你这丫鬟甚是有趣。”郑连笙接触过的丫鬟中没言夏这种性格的,一时有些新鲜,不过打趣过后又接着道:“孙仵作见是一漂亮姑娘,但身上只着一层轻纱不知该从何下手,一时有些为难,还好本公子机灵,提醒他这是尸体,孙仵作反应过来这才验尸,这一验不得了,这位漂亮姑娘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孙仵作怀疑是毒杀,结果验完之后也不是,众人便…”
正当几位暗卫听到漂亮姑娘时,其中一位暗卫往大街上瞟了一眼,这一眼不得了,他连忙推着旁边的人说:“哎,哎,那不是自家主子吗?”
“是啊,可主子不是进宫了吗,这么快就出来了。”被推的那位暗卫道。
“你说咱们要不要提醒雅间里的那位?”正是看到楚烜的那位暗卫不怀好意的问。被他这么一问,几位暗卫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躲在暗处未动。
“身上未有伤口,也不是毒杀,那那位姑娘是如何死的?”言夏迫不及待的问。
郑连笙故意卖了个关子道:“还好本公子心善,想着帮衙门里的侍卫们减轻些负担,就帮他们一起搬运尸体,这一接触不得了,我竟然在那位姑娘的后脑勺摸到了一根针。”
雅间的门是开着的,苏灵鸢知她与郑连笙孤男寡女的,虽有丫鬟们在场,但到底也怕别人误会,故而没让小二关雅间的门,这却给楚烜提供了方便。
他走到雅间外时便听到了里面的声音,是一道爽朗的男声,他连忙走了进去,结果苏灵鸢等人听故事听的入神未曾有人注意到楚烜进来。
暗处的暗卫们见此情景都替他家主子尴尬,早知如此他们刚才就提醒一下苏姑娘了,不知他们现在出去会不会被他家主子处罚,想想就疼,还是不动的好。
见未有人注意到自己,楚烜故意咳了一声,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自然听到了声音,苏灵鸢扭头一看是楚烜,但见他黑着个脸,目光幽深,便觉大事不妙,连忙上前去拉楚烜,清了清嗓子道:“你从宫中出来了。”像那种‘你怎么知道我在残香楼的’的送命问题她直接避开,以免让楚烜更加不高兴。
楚烜坐下来后见苏灵鸢跟着坐在他旁边,脸色这才稍缓些,但依旧冷意犹存,郑连笙非常狗腿的行了一礼笑着说:“不知五皇子要来,实在是有失远迎,草民家中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先告辞了。”看五皇子的脸色就知他要遭殃了,此时还是逃命要紧。
苏灵鸢翻了个大白眼,请问郑公子你剖尸的胆儿呢,用眼神询问他,郑连笙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回了个瑟瑟发抖的眼神,示意得罪五皇子才更可怕。
“坐下吧,正好本皇子也想听听你的故事。”楚烜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郑连笙闻言欲哭无泪,他就是想吹嘘下自己,五皇子何必跟他计较那么多呢。
正巧残香楼的小二端着刚出锅的饭菜进来,郑连笙连忙上前帮忙,企图让楚烜忽略他。
楚烜懒得跟他计较,也未多说什么,倒是饶有兴致地盯着苏灵鸢看。
苏灵鸢本就有些心虚,被他盯着看,心里有些发毛,但转念一想,她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干嘛心虚,故作中气十足道:“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吃。”
楚烜淡淡的“嗯”了声,拿起竹筷不紧不慢地给苏灵鸢夹菜,不肖一会儿她的碗里便堆成了小山,语气关切道:“鸢儿这段时间都瘦了,多吃些。”
苏灵鸢方才与郑连笙吃饭时的确饿了,一口气吃了三碗米饭才饱,纵使这会儿楚烜给她夹的都是她爱吃的,可三碗米饭下肚如今哪吃得下,苏灵鸢望着眼前可口的饭菜一时有些发愁。
“饭菜不合口味?”楚烜见她迟迟不动筷,有些疑惑。
言冬见苏灵鸢如此模样,顿时乐了,谁让她家小姐刚刚的话是脱口而出的,如今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不是,不是。”苏灵鸢连忙摇头,“郑公子,坐下一起用饭吧,刚才你不是还喊着饿了吗。”见郑连笙默默地躲在角落里,苏灵鸢连忙将他带上,毕竟死贫道不死道友,要死就两个人一起死。
郑连笙好不容易减弱了存在感,却还是没能逃过一劫,望着楚烜不容拒绝的眼神,他默默地走向饭桌,忍不住嘀咕,多大仇多大恨,苏灵鸢要如此对待他,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他。
楚烜倒是好心情,优雅的用着饭菜,每一细微动作无不透漏着贵公子做派,俨然一副美色诱人图。
苏灵鸢实在吃不下去,只好盯着楚烜用膳,她发现这样看楚烜也很好看,“鸢儿盯着我便会饱了?”若是别的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楚烜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可眼前之人是苏灵鸢就不一样了。
“你好看,秀色可餐。”苏灵鸢厚脸皮着道,若是夸一下就不用吃饭的话,她愿意一直夸楚烜。
“嗯,那鸢儿一直看着吧。”楚烜道。
苏灵鸢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竹筷,用手支着头直愣愣地盯着楚烜。
郑连笙见这一招有用,立刻有样学样,现学现卖,一脸谄媚道:“五皇子是草民见过最俊秀的人,整个帝都的女子都为之倾倒。”
此话一出,苏灵鸢‘噗嗤’一笑,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这话都说的出来,隐在暗处的暗卫们不由得为郑连笙捏了把汗,这郑二公子胆子可真大,什么话都敢说,这往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了。
“吃饭。”楚烜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继续吃自己的饭。
从残香楼出来郑连笙撑的要死,他在楚烜的威严下硬生生又吃了两碗饭,如今只想回家躺着。
郑连笙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楚烜的人追来,他不就是跟苏灵鸢吃了顿饭,至于吗,要如此对,果然五皇子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一路东躲西藏的走到郑府后门,郑连笙终于松了口气,望着那扇门他安心多了。从后门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一路上也没遇到几个下人,郑连笙舒心的关上门后直接去解腰带,等他走进内屋后直接吓了一跳,他爹悠闲地坐在桌前喝茶。
郑连笙连忙喝了杯茶平复心情,抚慰着心脏嘀咕道:“还好,还好。”
郑樊瞧着郑连笙一副见鬼的模样,问道:“你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郑连笙见眼前之人是他爹自不用怕,笑眯眯道:“爹,您儿子能做什么亏心事,我不过是出去吃了顿饭罢了。”
郑樊早就收到府内小厮的消息,这才在房间内等他回来,但此时故作不知的问道:“跟建宁郡主一起的?”
“嗯”郑连笙点了点头,趁机坐在他爹旁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你没得罪人家姑娘吧?”郑樊就怕他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下次郑连笙出门定让他带着随从,方便向他汇报情况。
郑连笙打了个哈欠,一脸委屈,“我哪敢啊。”他要得罪了苏灵鸢,五皇子不还得想着法的整他。
“爹,您还有事没了,若没事的话您就先回去吧,您儿子我想睡会儿。”郑连笙有气无力道。
郑樊见他儿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估计什么也问不着了,心中不免更加坚定自己方才的想法,叹了口气往屋外走去,他一大把年纪容易吗,天天操心儿子的婚事。
见自个儿的爹终于出去了,郑连笙二话不说立刻躺床上,闭着眼睛脱外衫,舍不得离开床一步。
突然一阵冷风袭来,郑连笙察觉到有人出现在他旁边,但还未睁开眼睛便已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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