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阳光明媚,春暖意浓。真人领着两小童来到了一条河边,被河拦住了去路。虽说此处有个小渡口,但河面上并未寻到船影。此时虽是正中午,但前方不知多远才会有宿头。真人左右张望,四下无人。于是顺手掐了一片树叶抛入水中,叶子触水瞬间化作一条平头扁舟微荡在水面。
“师父,船是有了,就是还缺个船夫?”元朵上前说道。
“你就知道躲懒。为师好久没划过船了,今日正好温习温习。”真人一边说教一边拉起绳揽。
元朵便不再做声,扶着元叶过了船。真人随后也迈上了船,拿起撑杆才撑了个离岸。便听到岸上有人呼喊。
“等等——”
三人循声望去,见一个人飞快地向他们跑来,在他身后还紧追着一只大狗。人被狗追的急了,也顾不得船已离岸一杆远,就奋力一跃跳了过来。脚勉强踩在了船上,但身子却向后倒了下去,好在被真人及时扶住。
站定,那人连忙向真人道谢:“多谢多谢,刚才失态了。”
真人打量他,是个中年汉子。身穿一件青布短衫,脖子后套一顶破阳笠,背上背着一个包袱。裤腿卷起到了膝盖,脚上套着一双快磨破的布鞋,看上去是个赶路的样子。
“请教怎么称呼?”真人拱手问道。
“谭家庄谭贵。”那人一脸自豪地说道。
“汪汪汪……”
谭贵被岸上的狗突然的一阵狂吠顿觉心中不快,于是转身冲着岸上的狗喊道:“来呀——来呀——”
那狗向船上吠了一声,然后知趣地低头转了两圈,夹着尾巴开始往回走。
“哈哈……怕了吧!畜生——来呀……来呀……”谭贵见状愈加得意起来。
原本转身的狗经他这么一喊,又凶猛地吠着冲了过来。“呀——!”谭贵心中一惊,但再看狗仍旧被水阻拦在岸上,又放下心来和它打趣。
“来呀!过来呀!……有种你就过来呀!”
狗在岸上叫红了眼,显摆着尖牙,看架势恨不得一口撕了他。谭贵却一心想过个嘴瘾,不断地向它吆喝着。
只见那狗把心一横,一跃跳进水中,咧着嘴晃着白森森的尖牙向船游来。谭贵此时才真切地慌乱起来,只是小船上无处可躲。真人和两小童待在一边,就看着他如何收场。
谭贵一无处躲,二无面子。只好强鼓勇气,一袭热血上脑,操起船桨对着水中的恶犬就是一通乱打。边打还边嚷着:“看你还敢狂不!敢咬……敢咬……你祖宗!”
“好一顿棒打落水狗!”真人看到精彩处不觉吆喝起来。
被谭贵乱打了一通后,那狗竟没有了先前的凶恶,游回岸上甩了甩身上的水,蹲在岸上守着就不走了。
“那狗还在岸上!”元朵指着岸上喊道。
谭贵放下船桨,理了理刚才打乱的衣服,然后像是胜利者一般站在船头说道:“放心,有我在,那只狗不敢过来的。”
言谈之时谭贵脸上全是得意之色,只是刚才凶险冷汗热汗胡乱地出了一身,此时脸上还挂着几颗硕大的汗珠。
“这只狗为什么会追你呢?”真人问道,边说边拿起船桨将船划动了起来。
“天晓得什么鬼,我就是从它面前经过,它就追着我一直咬。幸好我腿脚利落,才不至被它伤到。”谭贵一脸无辜的说道。
“当真?”真人随口问了一句。
被真人一问,谭贵脸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众人也没有听清,便不再理会。
过了一会,谭贵心情平复了,便靠过来与真人拉聊:“道长贵姓呀?”
“鄙姓李,唤作春山。”
“哦,李道长,这是要去哪里?”谭贵又问道。
“鄙人要到应天府去。不知此地唤作什么?”真人也与他聊了起来。
“哦,这里是安远县,属赣州府管辖。前面不远处就是谭家庄,我家老爷就是谭家庄第一大户谭百金。道长可知?”谭贵一说到这,脸上顿时流露出得意非凡之色。
“这个,鄙人却不曾知晓。”真人答道。
“不会吧?来到此地的竟有不认识我家老爷的!”谭贵一脸惊讶地说道,“我家老爷行善好施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道长不曾听闻?”
“鄙人初到贵方,一时没机会探听,请教大哥了。”真人一边打着桨一边谦虚道。
“我家老爷谭百金便是这赣州府第一有钱的。那钱多的,足足可以买下十座南京城。不仅有钱,我家老爷还特好仗义疏财。来往投宿的路人一概好吃好喝地招待,缺钱的还会送钱送衣裳。凡是来到这里的没有一个不知道我家老爷的,没有一个不夸赞我家老爷的!”谭贵说的极为神气,丝毫没有止住话头的意思。
“要说到我家老太爷那就了不起了,他老人家做过六年赣州知府,被人称作‘谭青天’,现在谭家宗祠里还挂着那块‘青天入云’的匾呢?而我家太老爷那就更了不起了,官至户部尚书,非常受皇上信任。曾经三次告老还乡,皇上只是不许,直到后来卧床不起了皇上才恩准太老爷回乡。皇上为了表彰太老爷的功绩,还赐了一块‘免罪金牌’给他,子孙犯罪都可免受惩罚……”
“师父,老太爷和太老爷又是谁呀?”元叶插空问了一句。
“老太爷就是谭老爷的父亲,太老爷就是谭老爷的爷爷。”真人解释道。
“哦,知道了。”
被这么一打断,谭贵收回了话头。
“道长今日可巧赶上了,明日便是我家老爷大摆‘佛道行善大会’的日子,我家老爷吩咐要请四十九名高僧和四十九名道士来家中祈事。我本是去大通城请皇觉寺的高僧顿海大师的,不巧顿海大师外出去了,所以白跑了这趟。道长若有兴趣,我可替道长荐一个席位。”谭贵有些试探地说道。
“哦,祈福之事鄙人也会一二,只是与你家老爷未曾会过面,不敢冒然打扰。”真人慢慢说道。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可知一场法事下来,与每位师父的酬谢是多少?”谭贵故作惊乍地问道。
“白银一百两!”说着他拿手比划了一下,又接着说,“如果是主事,还会另外赏谢三百两。”
“哦?”真人有些惊讶。
“嘿嘿,多吧!这只是例行的,去了就能拿到。还有另外的,有什么祥瑞的东西献上还有重赏,最高可赏白银一千两。”谭贵说的眉飞色舞,唾沫四射。
“果真如此?”真人吃惊道。
“你先别激动,你想要去参会,还得有人引荐才行。”谭贵故卖关子道。
真人起了兴趣,于是道:“如何引荐?”
“其实引荐不难,就是道长得了赏赐可不要忘了引荐之人啊?”谭贵点拨了一句。
真人晓得什么意思了,便道:“这个自然。”
“好,说定了!事成之后你我五五分账,引荐之事便包在我身上。”谭贵见真人一答应,便即刻拍定这事。
聊天告一段落,真人便专心划船了。谭贵见事情说定,心中非常高兴。一高兴就想找人多说几句,憋在心里难受,话痨一般都这样。
“道长可知这‘佛道行善大会’是为何举办的?”谭贵故带神秘的说道,“原本大会是每五年举办一次,后来改为每两年举办一次。这回是特意安排的,因为我家小姐被妖邪缠身害了疯病,所以老爷和夫人商议举办这次大会。”
“竟有这事?”真人又来了兴趣。
“平日里夫人就信佛,祠堂院里还有座金佛呢。你知道吗?据说这佛首是纯金打造的,花了好多功夫才打造好的。当然,我家老爷信道。所以在祠堂另一端塑了一座白玉天尊像,都是极品白玉打造的,同佛像一般气派,到时候我带你去开开眼。”谭贵说得正起劲。
“你刚才说你家小姐怎么了?”真人见他没说到要事上,便开口问道。
“害疯病了!”谭贵答道。
“怎么害的?”真人又问。
“这个呀……”谭贵停顿了一下,然后附上前小声说道,“道长,我同你讲,你可别出去乱说呀?”
“这个当然,鄙人不会去乱说的。”真人答道。
“其实,去年的时候。庄上来了一位老爷故友的公子,说是要赴京赶考,在家中借住了半个月。那公子长得英俊风流,又喜吟诗作画,小姐对他一见钟心,私下里来往了一番。公子走后,小姐就茶饭不思,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
谁知三个月后,验出小姐有喜了。但小姐是许了人的,这事若是传出去日后小姐是无脸见人的。所以老爷就想立刻把小姐给嫁过去,但小姐死活不依任谁劝都没用,后来脾气差了见东西就摔。那男方人家也有耳闻,所以主动上门断了这门亲事。
于是老爷立即派人去寻那老友的公子,后来才知道那公子是早有妻室的,还有两小妾。小姐过去只能做小,老爷觉得脸上无光就不再提这事了。小姐经此一打击不仅失去了胎儿,从此便疯了。”谭贵饶有兴趣地讲了一大段,说完还叹着气念念道,“可怜老爷膝下无子,就这么一个千金,唉——”
“那妖邪作祟呢?”真人急切地问道。
“妖邪怎么了?”谭贵一脸茫然道。
“你不是说你家小姐的疯病与妖邪有关吗?”
“噢,这个呀!这是我们猜的,小姐害了疯病后,力气却大了许多。三四个大汉她也能一口气扔出门去,所以现在都没有人敢去伺候了。如今一个人关在东厢房中,夜间经常听到她一个人在房中嬉笑交谈。所以胆子小的就说小姐被妖邪缠身了。”
“这倒有些意思了。”真人有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所以道长赶上好时候了,这次‘佛道行善大会’若能办得老爷夫人称心,好处绝对是少不了的。”谭贵又引诱道。
“不知到了贵庄,可否引我去见一见你家小姐?”真人并不理会他说的。
“千万别呀!这事老爷叫我们保密的,你若去请见那这事还不得四下传开啊?道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只要去参加大会就好,别的千万别去招惹。”谭贵一本正经地说道。
“也好。”真人只得另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