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船到了对岸。下了船,由谭贵带路四人一齐向谭家庄而来。没走多久,便来到了一条恶岭上。这岭看去凶险异常,有百丈悬崖和万丈深涧,正是强人出没的好去处。
“这是何处,竟这般凶险?”真人开口问道。
“哦,这里呀!这里叫斩龙岭,传说有条恶龙盘踞岭上,后被谭姓义士所斩,由此得名。你可知道,这谭姓义士便是我家老爷的先祖,这也是谭姓是此地第一大姓的由来。”谭贵又津津乐道。
且不说义士斩龙,只看此地凶险却正是妖邪藏身的好去处,真人便暗中留了几分心。四人正前行,前方突然传来了呼喊,仔细听却是说唱的段子:
“……嗨——,哪来的孙子听着
此地山高皇帝远,此地烟火绝神明;
此地路远无人知,此地林深好谋财。
此地刀快好断头,此地春好正安眠;
此地沙软好墓穴,此地石好作墓碑。
此地兽走叼尸骨,此地水好洗脏财;
今日老子做阎王,牛鬼无常马面杀。”
听得真切时,前边跳出个大汉拦住去路。看大汉样貌:八尺身高,虎臂熊腰,敞着胸脯;一张黑炭脸,络腮胡,生得面色凶恶。背上背着一个包袱,腰间缠着一圈鼓胀的扎袋。手中提一把明晃晃的砍刀,拄在路中间。
“不好——,碰上劫道的了!”谭贵从未见过这场面,不由双腿打起颤来。真人倒是经常遇见,于是上前搭话。
“好汉怎么称呼?我等只求平安过岭,如有冒犯还望多多包涵。”
“爷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湖人送外号小保义宋太岁。你若想从此过,五十两买命钱一分都不能少了!”黑大汉将阴森的砍刀插在地上,左手一伸作出拿钱的样子。
“鄙人苦游四方,身上并无许多钱财。不若宋大王行个方便放我等过去,鄙人愿将身上值钱的东西一并奉上。”真人解释道。
黑大汉一听,猛地挥刀将一旁的大石劈成两瓣,然后大骂道:“好你个臭道士,做生意做到老子头上来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道士,个个都是生财的好手。占卜、施箓、看病、问凶吉哪一件不收钱?遇到有钱的主儿,一场法事下来少说也有百两银子。现在倒好,想来糊弄老子。”
黑大汉又看了看谭贵说道:“你这厮和这道士什么关系?”
谭贵早就吓坏了,扑得跪在地上:“好汉饶命,我是前边谭家庄的长工,去城里办事回来凑巧遇见这道士的。”
“呀——又来一个!”黑大汉一脸欣喜道,“刚才也有一个人带着一个和尚经过,也说是谭家庄的。骗我说没钱,结果被我搜出了两百多银子。”说着黑大汉用手拍了拍了腰间的扎袋,里面鼓胀鼓胀的。
谭贵一听这话愈加紧张了,将包袱往后藏了藏。
黑大汉一脸悦色地继续说道:“听说谭家庄的庄主谭百金老有钱了,家中还塑着金佛玉像。啧啧,真有钱!谭百金还喜欢大摆酒席,每次都要花费万把银子,而且每年都要摆上好几回呢!还听说他家的下人也非常有钱,一年少说也能赚个五六百两。你看看做下人都这么有钱,更不用说谭百金了。有人说谭百金是财神下凡,都是命中注定的。其实不然,我知道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在他祖上还是户部尚书的时候,每年到了运送税银进京的时候,大运河上的银船有多气派,开往江西的大泵船就同样气派。别瞧我这身模样,其实我和他都是同道中人,所谓‘小盗偷鸡,中盗行骗,大盗窃国’。和谭百金比起来我算是小辈了,你说是不是呢?”
黑大汉说完,拿起刀用手揩着刀身上的落尘。谭贵到此时早已被黑大汉唬得十二分乖巧了,两手举起包袱道:“大王饶命,我身上的钱全在这里了,都送于大王,望饶我性命!”
“有多少银子呀?”黑大汉也不来接,继续揩着刀问道。
“统共一百两,是小人孝敬大王的。”谭贵紧张地答道。
“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既然你执意要送,我只好收下了。”黑大汉说着用刀尖挑过了包袱,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心满意足地背在了肩上。
原来这皇觉寺的顿海大师和夫人交情深厚,此次大会顿海大师定为众僧之首,光酬谢就能拿到四百两,加上献上的祥瑞一千两随便就能拿到。这回是谭贵第一次去请顿海大师,所以特意准备了一百两的见面礼。只是顿海大师恰好不在,所以又将银子背了回来,不想到了这里全被黑大汉给抢走了。
“那道士,你又怎么说?”黑大汉向真人问道。
真人见此人虽做强人,但却能说出不少歪理,便想试他一试,于是道:“鄙人此时身上并无钱财,但正巧现在有一桩好买卖。待鄙人去谭家庄参加完了行善大会,赚得些金银再来送于好汉。”
黑大汉听了也不计较,只是自说自道一般:“一直听人说明日谭家庄有大会,倒是个好日子。帮我给你家老爷带个话,明日宋太岁前来拜会。”说罢,往林中一钻便没了身影。
四人过了斩龙岭,继续向谭家庄赶去。一路上谭贵言语少了许多,想是被抢了一百两银子心中郁闷,少了劲头。
“你为何要带着许多银两在身上?”真人好奇地问道。
“唉——原本是用来给顿海大师当见面礼的,不曾想大师不在家,所以就带在身上了。谁想这岭上竟会有强盗!我在庄上十多年了头次在这碰见强盗,真是怪事了?”谭贵失落地说道。
“此前这里没有强人吗?”真人又问道。
“从未有过啊!来到这的人只要去拜见我家老爷,老爷银子都是大把大把地拿给人家的。人家也犯不着在这生事,所以方圆百里从未有什么强盗。再说了,我家老爷的侄少爷是府营里的千总,就算是有强人也不敢和谭家庄的人过不去啊?”谭贵还是一脸不敢相信。
“这也是奇怪了?”真人更觉这中有些蹊跷。
正走间,前方树林草丛中跑出来七八个人将他们围了起来。开始四人还未反应过来,等看清了来人都蒙着脸,手中都拿着家伙。心中才明白,他们又遇上强人了。真是好事无双,祸不单行。
“快把钱拿出来!”领头的上前晃着家伙道。
“请教好汉贵姓?”真人上前客气道。
“别废话!快把钱拿出来!”领头的抖着家伙道。
“我们身上没有钱。”真人回道。
“什么?没钱?快,搜他们身!”领头的不信。
“刚才在前头遇见一个好汉,身上的钱都被他拿去了。”真人解释道。
“大哥,他们身上真没钱!”搜包的回道。
“什么?不可能?我明明看见谭贵背着一百两银子出门的。”边上一个跳出来说道。
“咦?你怎么知道我叫谭贵?”谭贵疑惑道。
“啊!这个……”那人结巴了。
“唉?你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你是……”谭贵想上前去分辨。
“啊!我不是……”那人连忙拿着手遮住脸。
“去你的!”谭贵只觉得后脑重重地挨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谭贵睁开眼时,身处之地已经离谭家庄不远了,远处就能看见红砖绿瓦的房屋。身边站着真人和两个小童,那伙强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师父,他醒过来了!”元朵呼唤道。
“我刚才是怎么了?”谭贵有些迷糊问道。
“刚才你被强人打昏了。”真人上前说道。
“哦,对了。那伙强人呢?他们中有人好像认识我。”谭贵突然想起来了。
“他们……他们没寻到银子,就离开了。”真人说到此处,不觉将脸瞥向一旁。只有元叶注意到了真人脸上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进庄啊?都在这待了一个时辰了。”元叶叫唤道。
“也对,此刻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进庄再说?”真人提议道。
于是四人收拾了东西,起身行路。片刻,就到了谭家庄大门前。谭家庄的大门是一座砖砌的丈高关隘,为了防流寇山贼袭击,庄周围都有围墙防御。到了谭百金手上,由于他乐善好施,所以这些也就成了摆设。
只见关上立着一群官兵,门前也有官军值守。谭贵一脸诧异,拉住一个熟人便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你还不知道啊?侄少爷回来了,这些兵全是他带来的。”
“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啊。”
“来参加老爷的大会也用不着带这么多兵呀?”
“听说来了个什么叫宋太岁的强人,下了一封书信到府里,说要来庄上借粮。府里老爷看完大怒,便命侄少爷带人前来抓贼。”
“有这事?难怪……”谭贵突然想起了先前的遭遇,心里顿时明白。
“嘿,这位道长是哪找来的?你没去皇觉寺吗?”
“大师不在!”谭贵说罢,领着真人进了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