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的余光扫过,却看不出哪个人曾对她投来过这样的目光。不再多想,仰头饮尽杯中酒。微微抬眸却见东方溶手里拔弄着一只茶杯,面上带着浅浅地微笑,似是感觉她看过来,一抬眼敛目光投过来,慢慢地将茶杯凑在唇边,饮尽杯中的茶水。
他身上处处都是病态的,身形羸弱,面色苍白,但是那目光却是笑中带着几分阴鸷。清浅的心里莫名的打了个寒战。
清浅不再看他,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慢慢饮起来。
东方烈此时正把目光移过来,面色无波地又移开了。清浅心中早已如波涛汹涌,可是面上强作镇定。她知道,即使现在能够确认那日与周熠会面的是东方溶,又能说明什么呢?看东方溶的从容不迫的样子清浅心中竟生出几分寒意。
这边清浅心中百般想法,席间众人一无所知,东方淏最是活泼顽皮,与众皇子频频敬酒。清浅抬头却见太子正眯着眼睛看自己,坐在边上的太子妃端方得体含笑与众人闲话。
忽然东方淏哈哈一笑道:“太子哥哥真是神勇,当时那一箭射得不偏不倚,那只花斑豹一下子就不动了,这么多年秋猎还是第一次猎这么大一个家伙。”
东方鸿听了满面生辉,嘴上却说:“六弟太过夸张了,不过凑巧让我给赶上了。”
“那也是大哥箭法精准,当时父皇见了那大豹子高兴得什么似的。”东方澹也笑着道。
“是啊,想来每次围猎都是四弟拔得头筹,大哥今年秋猎终于是技压群雄啊,我记得当时父皇还夸赞大哥能文能武。”东方溶淡淡地道。说完还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东方鸿本来笑得满面春风的脸色慢慢收了喜色,东方烈的面色一沉抬眼看了看东方溶,而对方却似什么都没说一般,依然闲适地摆弄着手炉,轻啜茶水。
谁都知道秋猎之时东方烈正在与都良交战,一边血战沙场险些陨命,一边秋季围猎只猎得一只豹子就这般沾沾自喜。眼见太子的脸然有些挂不住,东方淏赶忙哈哈笑道:“太子哥哥,不知道今日可有歌舞助兴,我这耳朵许久不曾听过太子府上那个琴师的曲子了。”
太子妃笑,声音温柔地道:“自然有,已经去准备了,马上就过来。”说着伸手在太子的手握了握。
东方鸿侧头看了看她,脸色缓和一些。此时听东方澹笑道:“大哥府上的琴师可以说冠绝京城了,今日难得一闻,幸事幸事。”说罢举杯:“来咱们干上一杯助兴。”说完饮了杯中的酒。其他几人也都举杯尽饮,东方鸿此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换上一点笑意,也举杯饮尽。放下酒杯之前却还是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东方烈这边。
清浅注意到太子的眼神,但见东方烈八风不动,似是刚才这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她心中不禁感叹:“真是久经沙场,老练啊!”
众人正在说笑间只见一名琴师抱琴走了进来,清浅惊讶地看着那人,竟是个英俊少年。
行至厅前,少年向众皇子行了一礼,将琴放下,一振衣袍盘腿坐下,指尖微动,轻轻挑了一下琴弦,一声琴音铮然而起。
一曲罢,众人还沉醉在刚才的琴音之中,清浅不禁感叹,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动人的琴。那是直扣心扉的声音,每人都可以在这曲中找到共鸣。
那少年一曲毕起身收琴,向在坐众人躬身一礼,转身告辞。来去无声,独留琴音。怔然半晌众人才慢慢缓过神来,抚掌称绝。东方澹饮尽杯中酒眼中还是一片痴迷神情。东方淏闭着眼,难得地安静,还在回味这一曲绝妙之音。
清浅看了看东方烈,意外的是,他竟似不曾为之所动一般,神态依然如前,慢慢地饮着茶。她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东方溶,不想他也泰然如前,似乎并不为这琴音所动。清浅心下讶然,东方烈是擅音律的,从他夜晚的箫音可以听出他对音律的造诣并非一般人所比。可是东方溶到底是于此道并无半分兴趣,还是也同东方烈一般明明十分擅长,却可以不沉醉。
清浅蹙眉越发对东方溶刮目相看了。
这边清浅心中百转千回的想了很多,那边众人才从乐曲中醒来,东方潆往东方淏那边凑了凑道:“六哥,这琴师果真厉害,我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弹琴。”
东方淏看看她笑道:“以后你多来看望大嫂,到时不就有机会多听这仙音妙曲了吗!”
太子妃听他们在下面说话也温柔地笑道:“六弟说的是,以后可常来这边。你来与我说说话,咱们姐妹多在一起还可以解解闷。”
东方潆笑嘻嘻地道:“我是怕太子妃嫂嫂嫌我闹嘛。”
东方淏揶揄道:“你知道就好。”
东方潆粉面含怒向东方烈道:“四哥,你快管管他,就会欺负我。”
东方烈抬眸看看他俩,未予置评。
厅内的气氛给东方潆这么一闹立即热闹起来,众人推杯换盏,东方鸿也恢复了最初端庄威严的样子。
清浅一直不敢多话,冷眼旁观,这在热闹之中她注意到五皇子东方潇从头至尾一直不语,连进门打招呼也只是匆匆一礼并未开口。她心中纳闷于是就多看了几眼,不想那东方潇突然抬眼看过来,与她的眼神撞正着。清浅心中一凛,怎的这人的眼神这般阴鸷,甚至带了几分恶毒。虽有这样的感觉她还是礼貌地同他点头致意,东方潇微微扯了一下嘴角,算是回应。
清浅心下想:“这东方家的是不是都是腹黑男啊,原来觉得东方烈就是一个十分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了,而如今看这几位,个个都是掩藏情绪的高手啊。”
正想着,就听那边东方淏叫道:“三哥若要作画,我给你磨墨。”说着已经命人抬来书案,他拢袖抬手磨起墨来。
清浅心下笑道:“好在,还有东方淏和东方澹。”
东方澹的诗画在整个天阙也是赫赫有名的,若他是寻常学子参加科举怕是也能拔得头筹。
众人围过去看他作画,只见东方澹挥毫泼墨,不多时人已入境,似是已忘记了身在何地,全然忘我。众人边看边饮,酒酣耳热之际,一幅风雪梅花图跃纸上,东方澹掷笔,眸中似是星光闪耀,兴起之际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幅图梅花风骨,似有暗香低回,风雪之中更显凌人气度。清浅不禁赞叹,脱口吟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陆游的这首诗与这风雪梅花的意境是如此契合。
“好诗,叶姑娘好才学。”东方澹赞道。
“哪里,澹王谬赞了,这首诗不是我作的,是一位故人雪后游园所写。”清浅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解释。
“哦?不知叶姑娘的故人现居何处,诗才果然不同凡响。如若有幸一见实为快事。”东方澹一旦沾了诗书琴画便立即精神焕发,不似平时看上去的样子。
清浅苦笑,只得又解释道:“怕是难了,这位故人已仙去多年,如今已无缘再见了。”
东方澹一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清浅不敢再多说什么,却听太子道:“既然如此好诗不如题在画上,着人裱了,就挂在这暖阁之中。”
“好啊,琴棋书画诗酒茶,今日当真是风雅之至了。”东方溶竟在此时插话了。“不若叶姑娘题了这首诗如何?”
清浅淡然一笑道:“清浅的字实在拿不出手,凭白污了这画,还是众位来吧。”这绝不是她谦虚,也实在是她虽练过但题诗作书是万万不可的。
“叶姑娘还是谦虚了,既然诗是故人所作,这字由你题也再合适不过了。”东方溶还是一派闲然的建议着。
清浅心中已然骂翻了他,但是面上还带着笑容:“溶王过奖了,既然今日太子寿宴,由太子题字不是更好吗?这画悬于此处,每次看到想必太子都会对今日这场宴会念念不忘。各位兄弟情深,澹王作画,太子题子,将来无论何时看到这幅画都会念及今日之宴吧。”
“嗯,说的好,我看还是太子哥哥题字吧。”东方淏站出来替清浅解了围。
东方澹此时已然饱蘸笔墨将笔递给了东方鸿:“大哥请。”
东方鸿淡然一笑,接过笔在上面题上了这首诗,写完掷笔对众人说:“今日尽兴,不醉不归。”
只是谁又真敢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