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正说到,老镖师和陈二行至蓟州山口,偶遇一野茶摊,实则山贼瞭高的哨卡。一声贼哨过后,百余贼匪露出身形。
“好贼人!”陈二按捺不住,高声的骂道。
“陈二!”老镖师垂首,与陈二的目光相接,冷峻的说道,“切莫多言!”
“呔……”一个青年壮汉,身高足有八尺开外,他一边喊,一边从半山腰一路跑下。
老镖师手搭凉棚,远远望去,见者这壮汉乡下人打扮,穿的不过是粗布裤褂,布鞋白袜。但这汉子褂子半系半敞,露出一巴掌宽黑黪黪的护心毛。往脸上看,面容更是惊奇,他红脸庞,瘪鼻梁,扩盆海口,满面扎苒,上下两排牙齿有出有入,唯独两颗犬齿,呲于唇外,一双“雌雄大小眼”,左眼大,大如核桃,右眼小,小如红枣。在这荒山野岭,若是给乡野村夫或是读书人碰上,单单此人这面相、这气势,就能把人吓傻。
“呔……”壮汉的高声喊叫,在山间回荡,他举着一把车轮大斧,如同一阵黑旋风似的,转眼就到达了镖车跟前。这壮汉左三眼、右三眼、上三眼、下三眼,打量了打量陈二,又打量了打量老镖师,竟然恶狠狠的嘿嘿笑出了声。
“包子们,你们给我听清楚喽!”壮汉不等老镖师发问,露出了更加凶狠的表情,他稍作迟疑,凝结了一大口气力,唱起了匪人山歌词:“呔……世世代代居此山,断道只为买路钱。任尔江湖痴情汉,铁斧夺命君莫怨。纵有英雄万万千,谁人敢把小爷拦。如若摇头心不甘,我这车轮大斧,砍你们胳膊、剁你们大腿、取你性命,让你家中妻小泪无边、泪无边啊……喳……喳……喳……”
刚刚看到这壮汉从山腰林子里跑下这脚力,老镖师心里就是一惊。此刻听到这“别具一格”的匪人山歌词,老镖师心里更是一吓。巨大的回音在山谷里游荡,老镖师和陈二互相又换了个眼神,俩人的耳中,均被震出了耳鸣。
百余人的山贼悍匪,随后赶来,现在已经与车队对峙。
“达官爷……”王掌柜看到此情此景,吓的体似筛糠,不住的发抖,他怯生生的向老镖师喊道。
“下来吧你!还在车上坐着呢!”赶车的车老板,伸手一抓,把王掌柜从马车上拽了下来,他对王掌柜说道,“跟我们学,双手抱头,蹲在车底下,放心吧,山贼图财,不害我们的性命,争斗厮杀是他们镖师的事儿,咱就老实在这儿呆着,别乱瞅别乱看,保证你死不了!”
“别啊!这是我们‘庆生号’每年最大的买卖啊!让人抢了去,这三五年都是白干啊!”王掌柜双手抱头,几乎跪在了地上,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如果这阵子他裤裆夹不紧,真会吓得屙出尿来。
“少废话!先保命吧!”车老板蹲在原地,不再言语。
好在,顺发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们,个顶个都是好样的,别看只有20多人,人数远远少于贼匪,但他们多年来终究是见惯了这样的大场面,一个个从长条的包袱里抽出了兵刃,脸朝外围成一圈,护住镖车,面带慷慨之色。
虽然有些不安,但最先稳住心神的,是老镖师。
“我说,这个壮汉,我问你,你是要劫道么?”老镖师问道。
“不错!”壮汉瓮声瓮气的答道。
“这么说,你是劫财的响马?”老镖师又问。
“不错!”壮汉有些不耐烦,回答道,“我说老头,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别急!别急!”老镖师入江湖已久,听出了,这壮汉虽然面相骇人、脚力惊人、气力吓人,话里话外,却带出了心智不全,于是问道,“我得问清楚不是么,我是镖行的,保的是镖,保的是名声,你这半山腰冲下来就要行抢,我得弄明白,你是就光劫财啊,还是既劫财还害命啊?”
“爹说了,就劫财,不害命,老老实实把钱交出来,饶老客儿们不死。要是不老实,不给钱,要动手比划,那就举手不留情,先宰一个俩的!”壮汉说。
“听你这话,你爹也是个响马?”老镖师问道。
“嘿!老头儿!”这壮汉听了老镖师这话,露出了得意之色,“你说对了一半儿,我爹不仅是个响马,还是这里的响马头,是山大王!”
“哦!我明白了!”老镖师含笑,点了点头,“这么说,你爹是山大王,你是这山里的少当家的,你们一家子都是响马!”
“没错,老头!你听的清楚,你说的明白!就是这么回事儿!”壮汉言道,“你这几十架大车,装的都是什么啊?你到底给不给我们?”
“别急!”老镖师故意稳了稳神,持续的问道,“你既然是断道劫财的响马,总该弄清楚你劫的是谁,要劫的是什么东西,对吧!我说,你认识我这镖旗上,写的是什么字么?”
“不认识!我不识字!”壮汉说道,“老头儿,要不然,你告诉我。”
“你不识字?你这山歌词写的可真好啊!合辙押韵,你自己写的?”老镖师问道。
“咱写不了!这是先生给我写的!”壮汉答道,“半年前,娘让我读书识字,我他娘的就抢了个教书先生上山。可我抢的这先生书教的不怎么样,教了我仨月,我一个字没认识。我想砍了他,先生就给我写了个新的山歌词,让我背,嘿!我一听,他写的还真好,背了个把月,总算背会了!我说老头儿,你是这车队管事儿的?”
“没错!这个车队,上上下下四十多口人,都听我的!”老镖师朝壮汉点点头,此刻他已经面露微笑。
“既然如此,我也别费事儿宰人了,我觉得我跟你聊天挺痛快,干脆,你让他们把车都卸了,把牲口都卸了,我一个人不宰,一条性命不伤,多给你们点遣散费,连牲口都还给你,你看这样好么?”壮汉心智不全,他的话有些让人莞尔。
“好是好,问题,这样一来,我这名声就毁了啊!”老镖师言道,“我终究是个保镖的达官,江湖上小小有个名望,真要让你就这么给抢了,一辈子的名声,老头儿我就白混了。我说少当家的,你可怜可怜老头儿我,放我们过去吧!”
“嘿嘿……老头!你要这么说,就别怪我这大斧子的刃口伤交情了!”壮汉听了老镖师这话,车轮大斧一擎,露出了冷峻峻的刃口,山谷幽涧,板斧在阳光的照射下,露出了金属的光泽,“我看你这老头儿,长得挺好,说话也中听,听少当家我的话,老老实实的走,别白混一辈子,赶紧回家抱孙子。你要真跟少爷我动手,我一不留神把你砍死,把你宰了,那多可惜啊!听话!”
“哪里这么多的废话,想跟我们老达官爷过手,你得先砍死我!”陈二听了半晌,也听出了门道,知道这山贼心智不全,料想功夫不会精纯,与其徒费口舌,不如擒贼先擒王,先下手为强,想到这里,他把镖旗用力往地上一戳,旗杆竟然深入土层三寸有余,挺立不倒,他顺手从腰间摘下佩刀,大拇指按下绷簧,钢刀“仓啷啷”出鞘,陈二使了个“缠头裹脑”的架势,劈头盖脸向壮汉砍去。
“哟,‘扛旗儿唱戏’的想跟小太爷爷我动手!”壮汉被陈二的刀锋笼罩,胡乱挥动着大斧,狼狈的向后退了三大步。
壮汉的斧子招式虽然说是不惊奇,但终究臂力惊人。陈二怕被斧锋所伤,停住了脚步,站定身子,朗言说道:“贼人听真,今有你家‘少镖师’陈二在此,想劫我们的镖车,先跟我过过手,有能耐打赢我的,这趟镖你们带走,打不赢我的,赶紧回你们的贼窝忍着去!”
“嘿!好!”壮汉听了陈二的话,不禁喊了一声好,“我说‘扛旗儿唱戏’的,你的刀招真不错,刚才差点削着我,这样吧,你是‘少镖师’,我是‘少当家’的,咱俩都带个‘少’字,我跟你动动手,你要赢了我,放你们过去,你要赢不了我,东西全给我留下。”
“少废话!你看招吧!”陈二听罢壮汉之言,不等壮汉回过精神,挥刀便砍,这一次,陈二留了个心眼,使的是“马步平劈”“弓步撩刀”的架势,虽说招数不甚惊奇,但都是自己自幼熟习的拿手的最扎实的招法,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紧似一刀,可把壮汉忙活的够呛。
“行,小子,你在你这小片儿刀上下过几年功夫!”壮汉一边说,一边退,“不过,你这能耐,比起小太爷我来,还差远呢!”
壮汉说到这里,眼神中瞬间泛起了凶光。
这个电光火石间的神情,被老镖师机敏的捕捉到。这是最关键的时刻,这个时刻,容不得半点的犹豫。多年的江湖经验,让老镖师情不自禁的预估到危险。
“不好!”老镖师暗自一惊,他高声喊道,“陈二,危险!保命要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