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初刚进门,便碰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杜妈妈,杜妈妈面色焦急,见到柳云初忙上前打量一番。
“小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奴估摸着下学时分到了,便一早就在二门侯着,却只见到那一位哭哭啼啼的跑回香凝苑。老奴未见到小小姐,便起了疑心,至前门一问,才知小小姐并未坐上自家马车,便在这里候着。”杜妈妈将事情前后捡了重要的同她说了。
“杜妈妈,今日这事我定然是要讨个说法的,香凝苑的舒姨娘纵然再得宠,那也只是个妾,妾所出的庶女,断没有越过嫡出的道理,真当是我平素太纵容她们不成!”柳云初厉色而言,倒是让周遭的奴仆们都震慑住了一二。
那香凝苑里的又不是个安分的主,杜妈妈怕的就是柳云初心软,受了委屈,而今听的她这般一说,但也安下心来。话说,小小姐发起怒来,还真有几分老爷当年的气势。
主仆三人往拂柳苑走去,却被章远拦住了脚步,章远那日受了罚,可有上好的金疮药,在床上休养不过三四日便能下床行走了,虽然姿势有些奇怪,倒也不大碍事。
“章管家,你不知本小姐要回拂柳苑么?这般拦着本小姐的路,到底为何?”柳云初不甚客气的开口。
章远见柳云初这幅模样,气得牙痒痒,前不久还因她而无故受罚,如今风水轮流转,可算是老天开眼,让她也有犯到老爷手里的时候,看今日她能如何脱身。
“大小姐,并非是奴才想故意为难小姐,如今老爷有事请大小姐去一趟香凝苑,还请大小姐卖奴才一个面子,移步去香凝苑。”章远语气不甚恭谦,似乎料定柳云初并不敢拒绝一般。
柳云初斜眼睨着章远,薄唇微张,吐言:“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不忠于柳府的下人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不成,本小姐又何须卖给你面子?”
章远似乎未料到柳云初如此不给面子,险些一口气堵在胸口处,顺了半晌才道:“那大小姐是执意不顾老爷的命令了?”
“若父亲是为了他那宝贝幺女找我,就让他自己来拂柳苑找我。”柳云初豪气万分的丢下这么一句话,抬腿欲走。
“你这不长眼的,没见到挡了小小姐的路吗?还不让开!”杜妈妈见章远仍挡在了前面,直接将章远推开了些。
杜妈妈可是做过一段时间的粗使婆子,手上的力道可不轻,养尊处优惯了的章远怎受得住?不过一下,便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了个底朝天。
柳云初见章远那勉强稳住身形的滑稽模样,险些笑出了声,然场合不对,仍旧是那副绷着面的模样!
章远对着柳云初离去的背影暗淬一口,转头见到当值的奴仆都不忍住瞧了过来,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手中的活都忙完了不成?”
闻言,看热闹的人都如做鸟散,他们怎么忘了,章管家最是记仇的,如今若是让他知道他的滑稽之态让他们全数看了去,还不知暗中怎么讨回来。
章远见人散了,只好快步往香凝苑走去,心中琢磨着怎么措辞才能让谷睿不责怪才好。谷睿闻言,果真大怒,带着舒凝、谷鸢怒气冲冲地往拂柳苑杀过去。
“小姐,老爷带着姨娘往拂柳苑来了,如今已到廊桥了。”倚月在外张望许久后,忙跑进来禀告。
“来得倒是挺快的。”柳云初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复而起身,“输人不能输阵,你们且都随我出去迎接自取其辱的某些人。”
谷睿到拂柳苑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一众人堵在了拂柳苑的门口,他那忤逆的长女一脸淡然的瞧着他们,见到这阵仗,谷睿冷哼一声,道:“孽女,摆如此大的架势给谁看?”
“父亲今日怒气太冲,可是内火太盛的缘故?”柳云初接言,仿若一盆水将谷睿浇了个透心凉。
“你平素对我不甚恭敬也就罢了,竟然欺辱庶妹,柳云初你就是这样做姐姐的?”谷睿拔高声音呵斥,意图让整个拂柳苑的人都听见他方才那句话,脚步更是不停的往正厅迈去。
方嬷嬷看穿了谷睿的主题,在柳云初身侧低声道:“小小姐,千万不能让姑爷进正厅,如今他当众抹黑你名声,你唯有当着所有人的面驳回他这话才行!若是进了厅堂,无人知道你们说了什么,到时各种猜测,对你极为不利!”
柳云初闻言,面色微凝,还好乳娘想得周到,不然她还真有可能着了谷睿的道,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算计她!既然如此,那她无需再留情面!
“我柳云初自认对父亲恭敬,善待姨娘庶妹,可不知父亲从何处听得流言,竟然也这般认为。我自认问心无愧,不若就当着拂柳苑众人的面说个清楚!”柳云初掷地有声的说出这样一番话,谷睿的脸险些黑成了锅底。
舒凝心中一个咯噔,不明白柳云初为何就识破了她的打算,然柳云初并未给舒凝和谷睿应对的时间,直接命丫鬟搬了张椅子给谷睿。
“家丑不可外扬,你当着众人的面,是想将我的面子丢光么?”谷睿黑着脸拒绝到,反而一顶又一顶的罪名扣到柳云初头上。
“大小姐,妾身知道你不喜妾身与鸢儿,故而平素诸多为难,只是今日鸢儿因你之故而在国子监失了颜面,妾身只是想问个原委罢了。”舒凝倒也聪颖,直接将柳云初在国子监欺辱谷鸢一事点出,就算她想抵赖却也不成。
“谷鸢她同你们说是我在国子监让她丢了颜面,所以父亲迫不及待的带着姨娘来问罪?”柳云初直视谷睿,带着几分逼问的意味。
谷睿十分不悦柳云初逼问的语气,扬手欲给柳云初一记耳光,可当接触到柳云初那嘲讽的目光时,手无力的垂落。他怎么就忘记了,现如今柳云初最大的靠山就是皇上,他是嫌日子过得还不够糟心么?
“我柳云初上不愧天下不怍地,可父亲宁愿相信谷鸢的片面之词,就给我扣上不孝不义的罪名,父亲可有分毫当我是亲生的女儿?”柳云初语带怆然,问着无不心酸,饶使谷睿冷心冷情至此,也忍不住有一瞬间的动容。
“也罢,我求得也不多,若父亲还有点为人父的心慈,那便给女儿一个与谷鸢对峙的机会罢了。”柳云初打铁趁热,趁着他动容的那一刻,将自己的意图道明,纵使谷睿想拒绝,却也没有理由。
谷鸢却胆怯起来,起先想着爹爹素来偏心,没经思索便将所有事情推到了柳云初身上,原本以为爹爹会三两下便将事情解决,可未料到柳云初竟然与她对峙,还未开始便已输了三分。
“在国子监,二妹妹当着众闺秀的面,讨要我素来乘坐的马车,如此不合规矩之事,原本想着带过一二,然二妹妹却紧逼不放,倒是惹得好些闺秀看不过去出言斥责,我出面和解方才作罢。
今日书法课,二妹妹为了博得年轻夫子的亲睐,竟然折损我名声,谁知弄巧成拙惹得夫子厌恶训斥。现如今国子监都知道内阁学士谷大人有个不安于室、陷害嫡姐、不知礼仪的庶女,父亲若是不信,不若去询问一番。”
柳云初每说一句,谷睿的脸色便更黑一分,可柳云初还嫌不够,好意的加上一句,道:“那夫子让我们唤他晏夫子。”
晏,那可是国母的姓氏,谷鸢今日所言所举怕是惹得太子一派的反感,若是同国母一说,那他这停职很有可能便是革职。更何况,谷鸢竟然敢欺瞒自己,让他再柳云初面前再度失了颜面,如此孽女,便是踹死她也不能泄愤。
舒凝自知谷鸢惹祸了,若是让谷睿亲自动手,怕是会丢了半条命,当即一耳光扇到谷鸢脸上,厉呵:“还不跪下给你爹爹和大姐姐认错,我怎么就教养出你这么个女儿,真要气死我不成?”
谷鸢自知犯错,应声而跪,舒凝心中不忍,又硬下心肠扇了几耳光,扭头对着柳云初道:“大小姐,鸢儿她年幼不懂事,还望你原谅她这一次。”
“你怂恿父亲责问我时,未见你退让分毫;然谷鸢只小我半岁,便是年幼不懂事,难不成是欺我没娘亲疼?”柳云初嗤笑一声,却没打算这般轻易的放了他们。
“大小姐,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也是想将大小姐做亲生女儿疼爱,可大小姐对妾身偏见颇多,妾身便是有心便也无力。”舒凝因忙着安抚柳云初的心情,却未多思这话有多逾矩。
“我娘亲乃安国将军,你区区一个姨娘,还不配做我娘亲。”柳云初拂袖而言,又道,“我从未听说过哪家马夫会将嫡出的小姐扔在国子监,载着庶出小姐便走的,却不料我柳云初竟做了这第一人,我柳府容不得这样的下人。”
柳云初此番话一说,舒凝求情的话只能咽下去,眼泪朦朦的瞅着谷睿,希冀着他能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放过谷鸢一马,可谷睿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谷睿一脚踹向谷鸢,吩咐道:“将二小姐拖下去责打十五大板,在祠堂罚跪一日,没我命令,谁都不许探视她。”
柳云初心中冷笑一番,偏心的如此明显,真当她柳云初好糊弄不成?丹唇微张,吐言:“罚祠堂就不必了!”
舒凝欣喜,以为柳云初这是心软看不下去,想要求情了,谁料却听她接着言:“我娘亲生前就不喜舒姨娘,若是让娘亲亡魂知道谷鸢是因诬陷我而责罚,又是为人子女的不孝了,不若将跪祠堂改为五板子,也算是不偏不倚;那马夫责打三十大板后发卖了,以儆效尤,不知父亲姨娘意下如何?”
谷睿现如今急着想法子挽救岌岌可危的名声,那还顾得上柳云初代为施令,丢下一句“就依大小姐所言”,便匆匆离去。
舒凝面露狰狞之色,咬牙切齿道:“大小姐真是好手段。”
“是么?我这都是同姨娘学的。”柳云初黛眉微挑,分毫不让,扬声道,“倚月你监刑,务必让你家小姐受到委屈的人得到教训才是;琦月,本小姐乏了,送客!”
“是。”两女轻声而合,语调轻快,难掩喜色。
“不必了,妾身自己走便是。”舒凝拂袖,携谷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