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拂柳苑。
今日国子监休学,故而柳云初与宁婕都得了空闲,两人虽平素在国子监时常见面,可无奈两人姐妹感情甚笃,恨不得日日都能处在一起才好。
宁父与柳暮寒、柳轻依曾同朝为官,他们父女两人性子耿直爽朗,故而十分欣赏。柳云初乃柳氏一脉,品性却不也差,只是鲁莽了些,不过这些时日时常听宁婕说,柳云初性子改了甚多,也善辩了许多,宁父倒是有些惊奇,不过想想她的经历也就了然了。
宁婕与柳云初交好,宁父是乐见其成的!因怜之孤女一人,自当是默许,甚至是支持宁婕时常与她相处,有了父亲的支持,宁婕往柳府跑得更为勤便了些。
她们二人不似寻常闺秀喜好女红,反倒是对武艺痴迷得紧,宁婕因父兄都是武将,自当是能习得些真本事;然柳云初之母对其颇为宠爱,每每与之对招,都会收掉一半的力,如此怎能有进步?后来更是亲自培养了琦月、倚月二人用于给她防身,故而柳云初也只勉强有防身的技艺。
那日百花宴被推搡撞伤额头,宁婕虽是不再多训斥她,可也嫌弃柳云初武艺不高,下盘不稳,若非是身份不合适,她还真想叫爹爹将她丢进军营训练一阵。当然,这也只能是设想,宁婕唯有亲自与之对招,针对她的薄弱点,加强训练,更是将自家武艺都慢慢地教与她。
倚月坐在石凳上,双手撑着下颚,眼眸亮晶晶的瞧着院中过招的两女,体内的好战因子都在喧嚣着,恨不得能参与其中。青菱与馨兰、红缨在一旁讨论着绣花的技艺,琦月则是从小厨房端来了消暑的冰镇酸梅汤。
如今已是九月,三伏天的,阳光照在身上,依旧有些燥人,更别说在院中过招的两女,平素都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若是热乏着了,却是不好的。
“小姐,你与宁小姐过招都有两柱香的时间了,不若用些酸梅汤,消消暑吧!”琦月柔声开口,劝道。
“也好。”柳云初、宁婕两人同时答言,收手,往阴凉处走来。
琦月、倚月贴心的送上了酸梅汤,柳、宁二人接过,饮了一口,方才的热气散去不少,也觉得舒坦了几分。
“云儿,你这丫鬟一个赛一个巧手,可真真是羡慕死我了。”宁婕坐在石凳上,同柳云初打趣道。
“谁让她们摊上了我这等难伺候的主子,平素少不得要费心琢磨些新鲜玩意讨好我,久而久之便有了这些手艺了。”柳云初倒也难得好兴致的打趣自己一番。
“夸你两句,你倒还喘上了。”宁婕嗔言,对于好友这幅模样也实属无奈了。
“我丫鬟本就值得夸,难不成还不让我得瑟一番?”柳云初秀眉微挑,笑言。
“罢罢罢,如今我是越发说不过你了,为了答谢我舍命陪你习武,不若将你丫鬟让与我?琦月、倚月自幼与你一道长大,我也不好做那恶人,就将青菱让与我,可好?”
“青菱可不是物品,虽说跟着我的时日不及琦月,可若让我割舍,我却是舍不得的。”柳云初笑着拒绝道,于她,忠诚最重要,认定的人也久不会轻易怀疑和丢弃,哪怕只是一个丫鬟。
青菱闻言,心中甚为动容,她自从突然得柳云初赏识,虽说是高兴,可也是胆战心惊的过日子。她病未想过争宠,可也希望小姐能待她有几分真心,而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却不想原来小姐竟然已经将她视为自己人,这远远超出了她所期盼的,心中决定,往后要更加忠诚地对待小姐。
宁婕倒也不介意好友的拒绝,微笑摆手而言:“罢了,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而已,没诚想她竟然对你如此重要,强人所难的事,我可是做不来的。”
柳云初一瞬间便明白了好友方才那番话到底是何意了,连好友也看出了府中对她忠心的人不多了,前景堪忧,怕就怕连身边的人都生了背叛的心思,此番话,不过是让青菱因她的话而感动,从而对柳云初更加忠诚些。
“婕儿,多谢。”柳云初面色动容道。
“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宁婕毫不在乎的摆摆手,对她这模样还真是受用不了。
正在此时,杜妈妈带着一衣饰妆容皆精致的少女缓步而来。那少女面带倨色,眉眼间皆是自然流露出的优越感,行沓虽是无错,但也不似真正的闺秀来得有气质,想来又是哪个大户小姐身侧得脸的大丫鬟才是。
“小小姐,这位凩雅姑娘是定国公府孙小姐身侧服侍的大丫鬟,说是她家小姐有意与小姐结交一番,故而老奴将她带过来了。”杜妈妈打了个千儿,给身后的凩雅让了个位置,冲她们解释引荐道。
“不知是在哪位孙小姐身侧服侍的。”柳云初倒也不是见凩雅的面带倨色而故意为难,只是她真当不知。
凩雅暗自鄙夷柳云初见识短,语带不屑道:“自当是世子爷的长女。”
然柳云初并没有如凩雅期盼的那般诚惶诚恐,反而淡定如斯。也对,谢如霜就算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庶女,说出去也体面不到哪儿去。可很显然,当事人自己却有常人无法理解的优越感,这不连教出来的丫鬟都是这个德性。
“不知凩雅姑娘到底为何事而来?”倚月秀美微蹙,不满凩雅对柳云初的漠视,率先开口。
“这冤家易解不宜结,我家小姐知道柳小姐与何大小姐有些不愉快的经历,便想做个和事人,一笑泯恩仇,不知柳小姐是否愿意给国公府这个面子?”凩雅扬声而言,更是搬出了国公府。
柳云初与宁婕对视一眼,皆读出了对方眼神中的不解,心里又多了几分警觉,可既然凩雅都搬出了定国公府,她们也没用理由拒绝。
“既然谢大小姐如此有心,我等自当没有拒绝的道理,届时定会赴约而去。”柳云初暂且压下心中疑惑,应下了邀请。
“那便请柳小姐五日后,于望江南一聚了。”凩雅双手将帖子送上,也全了礼数。
“云儿素来与我感情甚好,做什么事都是一道的,不知我可否恬着脸与云儿一道去?谢大小姐是出了名的通情达理,想来也是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吧。”宁婕突兀的开口,倒是让众人等都吃了一惊。
柳云初原本也是打算邀宁婕同行,毕竟她不知谢如霜打的是什么主意,有个照应的人总归是好的。
凩雅只当宁婕是惦记着望江楼的美食,故而才厚颜相求,便言:“宁小姐能去,自当是欢迎!如此那便恭候柳小姐与宁小姐了,时间也不早了,奴婢还要回去复命,便先告辞了。”
“青菱替我送送凩雅姑娘。”柳云初也未起身,直接让青菱送她离去。
柳云初目送凩雅过了廊桥,确认她听不见了,方才对宁婕道:“婕儿,你说那谢家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们平素与她也无交情,怎么会有这么一出?”
“你出席宴会的次数不多,自当不知道那何芷芸与谢如霜私下有些交情,我猜其中定然有联系。”宁婕素手轻叩石桌,思索片刻答言。
“那谢如霜是惠妃的娘家侄女,自当明白她的一言一行皆有可能影响到惠妃在后宫的地位,我猜她应该不会傻到冒着得罪圣上的危险,而替何芷芸讨面子。”柳云初忆起前世谢如霜是出了名的冰冷美人,未曾与哪家闺秀特别交好,想来也是一个冷性情的人。
“她素来是不愿与麻烦沾染上一丝关系,倘若不是真心替何芷芸和解,那便是有了全身而退的法子了。”宁婕想着有关谢如霜的传闻,斟酌一番后,接着道,“我个人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你说的倒也在理,左右不过是场鸿门宴,多几分警惕还是好的。应该是何芷芸咽不下那口气,总盘算着再毁了我的名声,也好过只有她一人被圣上训斥。”柳云初所言也不无可能,这满京城的闺秀,哪个不是睚眦必报的主?
“她陷害你一次还不够么?倘若这次她真存了这心思,我定然是不会轻易饶了她去,最好是让她自食恶果。”宁婕却也是恼了。
柳云初见好友突然恼怒,不由失笑,执起她的手,嗔言:“你这脾气何时也如此急躁了,你莫不是忘了上次望江南你我两人联手将她联手逼得仪态尽失?左右她如今是斗不过我们两人,只要警惕些,便也着不了她的道;纵使她再有计策,不过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宁婕想着好友的转变,现如今她这张嘴越发厉害了,日后怕是说不过她了,便道:“倒是我杞人忧天了,你这张嘴都能将死人气活了去,那何芷芸也讨不了好。也罢,不想那些烦心事,你我继续过招,多学些本事傍身才是好的。”
“这次换我与倚月对招,你在一旁看着提点一二。”柳云初点名让倚月来,不过是受不住她那“灼热”的眼神了。
倚月闻言,欣喜万分,立马摆好了架势,倒是惹得众人又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