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合理。
就连最能适应梦境场景变换,擅长控制翡翠川来切换剧幕章节的朝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转头四下看看,这夜色里可不仅仅只有那一对野鸳鸯和他们三个梦境里的访客,不少村民还出来乘凉遛兔子!
“……这村子民风竟然如此开放。”庄俊逸也倒吸冷气,他忍不住走到另一侧和那些村人站在一起,“这边看着也很高清!”
“就算是做梦,这也有点超越潜意识是不是?”濯弦转向朝来。
“哎呀,这么晚了,你赶紧带着你的小媳妇回去造娃娃啊!”一个同村的阿婶摇着蒲扇满脸堆笑。
“就是,这么漂亮的小媳妇,还不赶紧上炕去。”另一个大叔笑得很猥琐。
朝来扬起半边眉毛,转头看着濯弦,指了指自己一身村居布衣:“我看上去像小媳妇?”
濯弦忍笑点头:“搞不好他们眼里,你本来是富家小姐,离开了富有的家庭,为了爱情义无反顾跟着我呢。”
朝来不愿意去细看那辣眼睛的画面,索性转头和濯弦闲聊,冲着濯弦伸出手一笑:“拿来。你不要的那个,不要就给我。”
濯弦纳闷:“什么?”
朝来咧嘴:“脸。”
可闲话未说完,一个声音突兀出现在这山村的凉夏夜晚。
“嗷呜——”仿佛是一片闪着寒光的长刀划破静夜,那声音空灵孤寂,原本还颇为温馨的小村夜话,因为这一声狼嚎,突然变得妖异诡谲起来。狼嚎声由远及近。原本听着仿佛在山巅,几声之后,狼群应答,声音就已经到了村口。
濯弦看了看朝来,没从她的脸上发现半点儿害怕,反而带着一丝懊恼和决然,而那个师弟庄俊逸,手里拿着一个怀表看了看,嚣张一笑:“有意思,真是狼群。嘿嘿,这种惊悚片一样的梦境,可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话音一落,一群有十多只的狼群,出现在了村口。听见狼叫声近在咫尺,兔眼男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地提着裤子,一动不动。
“他想做什么?这些狼想做什么?他怎么不做什么?”庄俊逸看着兔眼男,觉得十分奇怪,不仅如此,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也都跟没听见狼嚎一样,站在原地,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旁观。
“这和之前狼来的时候差不多,我觉得当时狼进了村子,四处乱窜,我比那些村民还着急。”濯弦回忆了一下。
朝来盯着狼群,皱着眉头:如果眼下是一个成熟的梦魇猎人,她也许不需要见到什么都怀疑一下,靠潜意识都足够从一堆的细节里挑最重要的那块骨头。这种能力,叫做经验。天赋或许需要运气,技能可以传承,答案可以思考,唯独经验,必须走过漫长的道路,累积足够的时间,这是所有的新人,都不可能逾越的一道鸿沟。可偏偏,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必须要快。她已经目睹了那么多次那个女人的死亡,这一次,她不能再冷眼旁观,必须有所判断。
眼前的狼被阻隔在了满布荆棘的栅栏之外,头狼让一只细窄的斥候上前试探,斥候呜咽着退回来,鼻子上还扎着植物的锐刺。
“钻不过来?”濯弦觉得没这么简单。
“不,一定能钻过来,因为这个兔眼的妻子,需要死。”朝来一眼不错盯着眼前的场景,手心晃着她的锁链,“一旦有狼钻进来,只要不攻击我们,就按兵不动,我有个想法,应该可以由此验证。”
果然,狼群有了变化。那只斥候伏在地上当做跳板,其余的狼后退助跑,踩着斥候的脊背,飞越了荆棘栅栏,一个一个眼冒绿光,穷凶极恶地喷着粗气,包围了那兔眼男和他的妻子。
没有任何一只狼攻击旁边的朝来三人和村民,所有的狼像是和兔眼男有仇一样,死盯着这两口子,兔眼男和他的妻子紧紧抱在一起,惊恐万状地看着头狼走近。头狼涎着口水,喷着鼻息,盯着那对男女。女的吓得花容失色,连衣襟敞着露出肚兜也顾不上,男的更是慌得不行,一双眼睛跟兔子一样红。
头狼一瞬间冲上去,扑倒了那个女人,咬着她的喉咙。快得朝来都没来得及出手阻止一下。
“每次都是这样,我根本来不及出手这个女的就死了!”庄俊逸不忿。
兔眼男呆愣在一片,看着头狼踩在了妻子的心口,低下了那獠牙狰狞的头。大量的鲜血顷刻间从女人的喉咙里汩汩流出,很快洇红了地面。那兔眼男慌张地在女人的身旁哭叫着“我发过誓我会保护你的啊”,却没有做出一点点试图挽救自己妻子的事情来。女人的身体抽搐着,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其余的狼却眼睁睁看着头狼咬着女人的喉咙,对那个男人视而不见。更诡异的是,头狼明明已经血肉在口,却咬着那个女人,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就好像这狼也觉得,吃掉这个女人,太过血腥残忍,所以它们只是想要把这个女人的喉咙咬个洞就算了,这样就可以血尽而亡。
“狼也好,兔眼男人也好。他们都在等着这女人死。”朝来突然说。
“这太过分了。”濯弦看不下去。
“不行了太恶心了!”庄俊逸也无法忍受,前几次死得突然来不及出手,这一次庄俊逸再也无法忍受,和濯弦两人同时出手,一个用弓箭,一根使着一杆银枪,朝着头狼就攻了过去。
那头狼躲也不躲,呜咽一声,身边包围着的狼群骚动起来,可却不是转头向着濯弦和庄俊逸反击,而是跟南极取暖的企鹅一样相互挤在一起,那硕大的毛绒绒的身体你挨着我我顶着你,挤得密不透风,连里面的情景都看不见了。
“所有的情节都是为了先整死那女的?”庄俊逸勃然大怒。
“俊逸,你让让,我放火!”濯弦说着,一箭落下,火苗簇地一下点燃。那狼群被燎了毛,非但没有出于野兽惧火的本能逃散,反而挤得更紧,彼此碾压着,碾来碾去,火苗竟然转小,有熄灭之势。更离谱的是,天边突然响起闷雷声,哗啦一下,暴雨毫无前奏地倾盆而下,却抠抠巴巴地只落了狼群和三人梦魇猎人这两三米见方的一块地皮。
朝来目瞪口呆。
濯弦却觉出几分滋味来:“这算不算是镜主自己潜意识控制自己的梦境,不管什么艰难险阻,也要把任务完成?”
“你说得对。”朝来深吸一口气,验证了心里的寒意,“这是兔眼男自己给自己加的戏和布景,是梦里属于镜主的自由意志,是我们外人最难控制的。这一次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她死了。”
“你看我就说!不是我之前不想干涉!是怎么弄都没用,这个女的非死不行!”庄俊逸跳脚。
三个人都明白了这个梦境的霸道之处:该死的,必须死。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狼群自动散开,头狼看见三个梦魇猎人,突然想起来害怕,转头就往山里跑,与那兔眼男擦肩而过,险些将他撞倒。而这个时候,村里那些看热闹的路人,才好像缓过神来似的,帮着兔眼男七手八脚将受了重伤的女人抬进那房子。
这短短几步,那女人的血就已经沁成了一条小河,光凭这个血量,按照常理估计,这女人就已经救不活了。
濯弦还是不死心,跟上去对那兔眼男喊道:“我是医生,能帮你救她!”
谁知道那兔眼男好像完全没听见濯弦在他耳朵旁喊的这一声,兀自哭嚎,哭声震天,内容还是跟祥林嫂一样,反复呜咽:“说好了不管是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在一起的啊!说好了啊……”
朝来已经不想帮忙救人,只想要跟进去,可她刚一走到门口,那门就像是感应到了梦魇猎人一样,猛地关上,将三个梦魇猎人再度关在门外。
“那些村民怎么进去了?”濯弦有点不服气。
“他们是龙套,布景,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我们是,看来这个兔眼男心里这个秘密,不想给任何人看。”朝来冷笑,这个只会哭的懦弱男人,再度用固若金汤的房屋,将自己心里的秘密,守在了屋子里,达成了妻子的死亡。
“……这些狼跟没看见那个兔眼男一样,这个梦境的逻辑真是太恶心了。”庄俊逸愤愤不平地踹了一脚门。
朝来眉头微蹙:“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有其深意。反复幻想这女人的惨死,兔眼男到底是爱她,还是恨她?”
“要进去吗?”濯弦问朝来。那声音柔软响在耳边,朝来觉得耳朵奇痒无比,她眼角的余光能看见那一对儿线条饱满的唇瓣和天生撅起的唇角,近在咫尺,只要她转过脸,就能剐蹭到。
朝来顿时脸一热,连忙摇头掩饰过去:“等一下,里面有声音。”
屋子里传来兔眼男的哭嚎:“说好了我要保护你的……”
“这个时候了还扯淡!扯什么犊子啊刚才狼来了的时候你不是一边看着号丧!”庄俊逸已经骂开了。濯弦拍了拍朝来的肩膀低声说:“是不是因为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哭啊?我觉得他真的是痛彻心扉的。这种感觉不像是作假。”
朝来冷笑一声:“那是你还没看习惯。”说着,她十分有气势地甩出博浪锤,对两条汉子吩咐道,“给我砸!连房子带门都砸烂!我倒要看看,这货心里有什么秘密,非要把自己媳妇弄死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