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咣!”“刷啦!”“咵嚓!”
博浪锤、流星火箭和庄俊逸的脚轮番上阵,想要试试能不能强行突破进入这秘密之中,但这些平时劈山拦虎,对付梦魇有若刨瓜切菜的暴力法子,再这看似脆弱的门板前却毫无用处。
“这玩意是钛合金的啊!”庄俊逸气得又狠踹几脚,结果非但没有把这门板踹开,反而因为反作用力的关系,将他顶得跌倒在地。
“这个兔眼男心里应该堵着很多东西,他心里的秘密想必是极其痛苦的,所以这种内心力量导致这个代表秘密的房屋结实得不合常理。”朝来伸手摸了摸门板,“看来没有非常的法器和手段,很难将它击破。沈濯弦同学,组织上需要你试试。”朝来转向濯弦,“你手中这个玉韘,应该是个法器,为了不等到那兔眼男开门出来继续那种辣眼睛的画面,用你的铁拳砸破这个渣渣!”
濯弦一脸纳闷,但还是听话地伸出戴着玉韘的手,握指成拳,用捶肉的手势,锤在了门板上。奇迹如此,门板竟然也和牛肉的筋膜一样,被锤散了。
“别看我!这种古董法器都是有特殊效果的,在梦里就是丹书铁券免死金牌,不是我没使劲儿,是我没有这玩意!”庄俊逸连连摆手,然后一脸好奇就钻进了屋子里。
一进屋子,浓重的药味儿就刺鼻而来,朝来看着床上的女人和床边痛哭的兔眼男,敏锐地发现,那个女人脖子上的伤口并不重,但鲜血却不断汩汩流出,像是拧开了水龙头,血量和速度,都非常挑战人类极限,已经在屋子里汪了一片小小的猩红池。那男人就跪在一片猩红里,双手掩面,张着嘴大口喘气,像是一条要溺死在空气里的离水鱼。
濯弦见那女人还没止血,推开那个兔眼男,伸手去压动脉,然而却没有任何用处,鲜血依旧不符合常理地从他的指缝里漏出来。
“不能止血,血不能凝固……”朝来皱眉。
“看来这是这个梦境自己设定的,我们怎么医治,都是无能为力!这个兔眼男真是个犊子玩意!”庄俊逸破口大骂。
“梦境自己设定……你是说,是做梦的人,希望梦里,见到这个女人死去?”濯弦一愣,表情凝滞。
希望她……死了?
“如果不是希望她死了,为什么要在梦里设定十次死亡,每一次都无法挽救呢。”朝来也认同庄俊逸的想法,她从狼群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这么认为了。
三人对话之间,那女人到底是咽下最后一口气,兔眼男人扑在床铺上嚎啕大哭起来,村人们都好心围拢过来,有的在安慰他,有的在帮他张罗女人的后事。
墨绿色的波光像是惊涛拍岸,在兔眼男的周围汹涌着,正是代表情绪的梦境光之河流透辉川。就连濯弦都很清楚,这个兔眼男的情绪已经十分不稳定,所以透辉川的颜色才这么深浓浑浊,不复平和情绪时候那种祖母绿的清透。
“有情绪,悲喜怒,透辉川,波涛起;有过去,是记忆,玛瑙川,瞒不去;白日梦,心里话,琉璃川,告诉你;山河变,场景换,翡翠川,游梦里;四大川,要牢记,一川技能手中握,不怕梦里风波起。”庄俊逸学着嘎嘣脆的童音背起一首儿歌来,“大兄弟,她告诉过你没?她小时候背这个川歌诀,是大舌头。”
朝来冷冷看了庄俊逸一眼,琴音调出几个高音调子,一瞬间庄俊逸的脚下就变成了淤泥把他陷了进去:“你姐没有告诉你,不要惹我这种翡翠川的高手吗?我再改改地形,就能把你埋了。”
“你埋我算什么,你有本事进他的玛瑙川去翻他的记忆,那不就什么都看明白了?”庄俊逸反唇相讥。
“你没上过启蒙班吗?进入玛瑙川和琉璃川要提前申请的,是侵犯隐私!再说,根本不需要冒险进入玛瑙川看他的记忆吧,只要你能控制透辉川,让他情绪稳定下来,我们直接去直梦就一目了然了。”朝来冷笑。
“你怎么不去控制透辉川?光会梦里打积木改地图算什么高手,人家命运女神那种读心术才叫高手!你这翡翠川的技术又比不上三师兄,怎么也没再多学一种好歹混个啥都会点儿?”庄俊逸嚷嚷道。
“就事论事,提别人干嘛!”朝来瞬间发怒。
“人家又没跟你抢大师兄。”庄俊逸见朝来发怒,缩了缩脖子。
“两位,我有个猜测你们听听。”濯弦拉开吵起来的两人,一脸息事宁人,“你们刚才说,这村子可能是他的故乡,所以这里在场景上,和他的记忆重合了。所以现在情绪很激动,这种激动,会不会是因为记忆引起的?我之前听我启蒙师父说,梦境发生的环境越真实,情绪和想法也就越真实。要不,我来安抚一下他的情绪,我们去直梦看看?”
“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考虑,我看还是等着他心情平静一点吧。要不你给他做一碗鸡汤灌下去。”朝来说,“人情绪激动的时候,直梦也会变得超出常理,十分不稳定。万一把我们陷在半路,就麻烦了。”
突然,朝来脚下软了软,一阵晕眩,倒在了濯弦的身上,而濯弦也同样觉得不适,一把扶住了墙,才没有跟着倒下去。
“怎么回事?”濯弦看着周围的环境。
那浑浊汹涌透辉川波光,在侵略着周围的一切,像是一个光之巨兽,吞噬着这个房间里,橘红色的新的波光,从一边漏出来,那种橘红,就像是对着太阳闭上眼睛,颜色鲜活得仿佛是有生命的。
“他的情绪控制不住要哭醒了!这个懦夫!他一醒,我们又要被踢出这个梦境了!”庄俊逸大喊。
透辉川的光之川流,此时此刻像是洪水,侵袭着整个梦境世界,让三个年轻人置身其中,仿佛是在经历着洪水和地震。不仅如此,在好不容易熬过了剧烈的晃动感以后,离奇的速度感又出现了,他们感觉像是被塞进了一辆高速飞驰的跑车里,飞得眼前发白,简直想吐——他们马上就要被踢出这个梦境了!
“你们抓住我!”庄俊逸人高马大,一手揽着朝来,努力保持平衡,一手去抓濯弦,却抓了一个空。
“沈濯弦你干什么!”庄俊逸大声喊。
濯弦靠近了那个兔眼男,那只戴着玉韘的手按住兔眼男的肩膀,轻声劝着:“……难过也没有用,喝点汤,你家里还要靠你……”说着,举起汤碗,把里面漂着油花的淡黄色鸡汤倒进了兔眼男嘴里。那兔眼男打起嗝儿来,配着哭声,显得有几分滑稽,但那种速度感和烈的摇晃都消失不见,橘红色的光芒慢慢散尽,墨绿色的透辉川的汹涌也渐渐平息,潮水退去,乳白色的瓷砖地上,那兔眼男缓缓起身。
朝来惊愕地环顾四周:这是,直梦?
眼前的场景,看上去是一间病房,病房里有个翻着杂志的女人,光头,穿着病号衣。兔眼男坐在一边,慢慢地削着一个苹果。
时光在此刻温柔如旧,有寻常生活的安宁和平凡人生的暖煦。那种两人沉默无言,各自做着手头的事情的默契,并不像是相互憎恨的两人,能够制造出来的气氛。
“这次这个女的,会在医院里突然病死吗?”朝来觉得她可能没耐心要面对第十一次的这个女人的死亡了。
濯弦看着眼前的温馨,苦笑:“这两个人的感情看起来挺好。”
庄俊逸快手快脚地抽出女人床边夹着的病例翻了翻,转头看着濯弦和朝来:“这女的是血癌。所以说这是他老婆死了,他总是梦见这段过去,才会噩梦缠身?那梦魇呢?”朝来脑海中的火光骤然亮起。对啊!他们太过执着于死亡的意义,结果忽略了梦魇猎人的基本原则——清除迷乱人心,扰人清梦的梦魇!
这个梦里,梦魇呢?
朝来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了那妻子身上。
“不,日期不对。”濯弦接过庄俊逸手里的病例看了看,指着病历上的日期,“这是昨天。”
朝来顺着濯弦的手指,看着那个日期,终于印证了她心里的那股寒意。这个妻子还活着,此时此刻,就在这个梦境发生的同时,她或许也还没有死!
“如果他的妻子还没有死,那他反反复复梦见自己的妻子死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庄俊逸拧起眉毛。“这个兔眼男是在梦里特地设定,每次死法都不一样?怎么都救不活,只能一次次地死?他是特别憎恨他的妻子吗?”濯弦茫然地看着两个梦魇猎人。
“也许他就这么想的,比如说,因为希望这个女的快点死掉,不要在医院里折腾人了……”庄俊逸脸一黑,捏着手指就要上前。
“不!不应该!”朝来咬着下唇,这不对,这不应该,那十次痛彻心扉的哭号,不应当是这样的恶念催生出的演技!“我们再看看,不到最后一刻,还不能下定论。我隐约地想到了一个可能,还有点不确定,脑子有点乱。”她盯着那兔眼男,若有所思。
兔眼男把那个苹果切成两朵花,其中一朵,递给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不想吃,兔眼男非要劝,两人拉拉扯扯,倒把妻子身上的吊瓶线给扯了下来。
“如果他不是要自己杀了妻子,而是自己设计情节,希望妻子事故死亡,那我们插手算事故吗?还是算入侵者杀手?”朝来深吸一口气,“我有个冒险的主意,这次就由我来杀了这个妻子,看看会怎么样,你们都警惕点。”说着朝来抖出一把连着锁链的匕首。庄俊逸则站到了朝来斜后方,右手虚握,准备当僚机。濯弦也伸出手来,手上已经戴上了那枚玉韘:“小心一点,你不是说过么,梦魇和人结合的时候,比动物要可怕很多。”
“这还用你说?”庄俊逸露出一口白牙看着濯弦。
“我不能确定那个女人是不是梦魇,但她给我的感觉,非常奇怪。我先试探一下。”话音一落,朝来的动作已经到了那女人的身边,一把匕首抵住女人的脖子。
“云朝来你快把刀拿开!”庄俊逸高声喊。
可惜突变就在须臾间,朝来刚要扯走匕首,那女人惊慌里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将自己的脖子,抹在了匕首锋利的刀刃上!朝来慌忙把刀拿开,可刀刃被拔出来的动作,反而划开一道伤口,女人的脖子顿时鲜血淋漓,喷溅在了朝来的脸上和身上。
兔眼男人吓得从椅子上滚落在地,指着满脸是血的朝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在原地发抖。
朝来看了看手上的血,黑红转绿,像人血,也像梦魇的血。
“真是个废物!”庄俊逸一脚踢开那个兔眼男人。
“朝来小心!”濯弦大喊,手腕一抖,长弓劲射,羽箭穿透了那女人的心窝。不过是一两秒的时间,那女人已经从形容憔悴的年轻女人,变成了一个脖颈断开,脑袋歪在肩膀上的怪物!那似乎是忍受不了瞬间红颜枯骨的痛苦,抽搐着倒向了朝来。朝来灵巧地一躲,就地滚到窗边,将吊瓶架踢到了那怪物身上。兔眼男人瑟瑟发抖,躲在床边,紧紧抱着一把椅子。动物的低吼声从怪物的腹腔传出来,这么几个动作的功夫,这个女人已经没了皮肉,连怪物也不像了,而是彻底变成了一个骷髅。
朝来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因为她的插手,这女人还是露出了古怪来!朝来也认出了这种法术!这是尸变!她曾经亲眼见过一个红衣魇师,在她的面前把梦里的路人和配角,都变成了这种充满攻击性的骷髅,最后这些骷髅都变成了低等的梦魇。那红衣魇师用这些骷髅梦魇去喂食梦境里最可怕的梦魇之一的梼杌。
这尸变的恐怖之处在于它对梦魇猎人的针对性!只要是死在外来入侵者的,都会尸变!当年那红衣魇师撑着红伞,遮住漫天血雨,将那个梦境里的所有的生物都杀死了,全部都变成了骷髅,然后巨大的凶魇梼杌降临,贪婪地吞吃这这些尸变的骷髅。当时的朝来只能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祈求不要被这个红衣魇师发现,因为这种法术,同样可以作用在梦魇猎人和镜主的身上,这种把梦境人物变成梦魇的梦境法术,绰号“尸变”。
“朝来,这件事情你不能再瞒着了。要不你就说蒍虎那个也是我找你帮忙的。一定得把这事儿告诉师兄他们。”庄俊逸一反常态,十分严肃。
“我不会分不清轻重的。”朝来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三个人站成了三角形,将那骷髅围绕在中间。那骷髅已经全身焦黑,摔破的吊瓶里的药水流在黑色骸骨上,刺啦一下就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吓得庄俊逸大喊一声:“化尸水!”
他的话音一落,丝丝缕缕的黑气从骷髅身上冒气,朝来一脚踹飞距离骷髅不远的兔眼男,看了看自己的两个战友,语气严肃:“宁可被骨头烫破皮,也不要碰那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