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心下骇然,自已思忖着,这般凶悍的手段,自己无论如何是做不出来的,咋舌不已,冲着张顺挑了挑大拇指,说道:
“张顺兄弟,你真是一条铁汉子,佩服,佩服。我当然不会去告发你,也不来刺探举事众兄弟们的机密了。可是,纵然你们举事能够成功,我却有一个顾虑,担心你们终是无法救出这一军的将士们的。”
“噢?王先生,你有什么顾虑,请当面赐教。”
王勇说道:“你知道么?朱涂兄弟要领了这三家部落前来攻打咱们车阵,咱们全力抵挡,犹恐不济,你们再暗谋举事,岂不是火里浇油,自相残杀起来,朱涂兄弟不是就更容易得手了吗?”
“噢?王先生也知道朱涂兄弟欲来攻打咱们的车阵吗?”
“咦,张顺兄弟,你们也知道这件事吗?”
张顺点一点头,立即反问:“王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勇也不隐瞒,便说道:“昨天夜里,固伦有桓前来访我,是他对我讲起此事的。”
张顺笑道:“原来昨夜里,朱镖头引着那个胡人的小师爷去找王先生,谈的是这件事呀。”
王勇翻了翻白眼,知道自己被别人监视着呢。
张顺却显得又亲热了一些,说道:“这种事情,王先生也不瞒我,可见是把咱们当做真朋友了。”
王勇说道:“你既然也知道朱涂兄弟暗怀祸心,为什么还要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候出来捣乱呢?你们与贺头领有多少的怨恨?何不等到打败了胡人的进攻之后,再与贺头领从长计议呢?”
张顺摇头叹道:“王先生毕竟不在咱们营里长住,不晓得营中的形势。恰恰正是咱们兄弟担心贺头领守不住车阵,葬送了全军将士们的性命,所以才下了决心,要夺这主帅之位的。”
“噢,这是怎么回事?”王勇惊讶地问道。
张顺说道:“自从那些高党的余孽们赶走了小周都督之后,这军中的纪律一天比一天败坏。癞皮大虫那厮,自知难以服众,使要收买军中将士们的欢心,赐赏金银无数,日日置酒高会。送来的金银,咱们兄弟便笑纳收下。抬来的牛羊酒食,兄弟们便大快朵颐。虽然如此,咱们兄弟们冷眼旁观着,对这癞皮大虫可是越来越不满意啦,私下里交谈时,没有不破口大骂这个癞皮大虫的。”
王勇笑道:“这却又是何缘故?可见人心都是不好的,癞皮大虫并没有亏待兄弟们,为甚还要骂他?”
张顺笑道:“咱们出军之时,奉的号令,是要随着小周都督去草原上厮杀,咱们随着小周都督久了,都很信任小周都督的。相信这次出兵,必定大胜,兄弟们只要奋勇杀敌,自有说不尽的好处哩。故而人人奋勇,都要建立功勋的。不料,行到半路,小周都督却被那些高党余孽们赶走了。那癞皮大虫名义上虽然是高党的头领,但却不足以服众。高党们掌了大权,就开始彼此明争暗斗了起来。癞皮大虫讲话,这伙子高党们也是有一耳朵听,有一耳朵不听的,只是因为高党众头领彼此猜忌,这才勉强维持着局面。咱们兄弟们的眼睛雪亮,什么看不出来呢?孤军深入大草原,又不能再返回兴隆镇。兄弟们都担心自己能不能再活着返回刺猬集老家去呢。”
张顺一边娓娓讲来,一边早已包扎好了伤口,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说到这里,稍稍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又给王勇布菜添酒。
王勇道一声谢,又问道:“然后呢?就是因为这个,兄弟才要密谋举事的吗?”
张顺摇了摇头,又道:“那癞皮大虫倒也乖觉,察觉出来了军心不稳,便公开宣布说,要带着兄弟们在周围‘打秋草’,积够了军粮之后,便领着全军返回莽荡山老家。兄弟们听了这话,觉得有了盼头,稍稍安定了下来。”
“打秋草”,这个词语,原是指胡人入侵汉地,抢劫汉人百姓。后来,汉军也学会了这个词语,凡是汉军掳掠敌国的百姓,无论汉人胡人,也都称之为“打秋草”了。
张顺又继续说道:“不料,过了不久,军中便有谣言流传,说是癞皮大虫收了胡人薛氏部落的一万两黄金,把咱们这些兄弟们都出卖给了胡人,要替胡人们做猪仔,在这草原上修筑城寨,还要咱们为胡人们卖命打仗。一个一个把咱们都弄死在这草原上。于是,军中的士兵们又都恐慌了起来,纷纷议论,各自结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有些失控了。”
王勇说道:“这个谣言是从哪里来的?”
张顺笑道:“这个传言嘛,也许有些夸张,但大致上还是真实的。董大哥十分信任我,许多心腹话儿都不回避我。我呢,也很喜欢交朋友,癞皮大虫的中军部队里,也有几个与我是过命交情的好兄弟呢。薛老丈要在这里筑城,这个事情倒是真的,筑城之后,胡人若是前来攻打,自然要咱们兄弟防守。至于说,癞皮大虫收了人家一万两黄金,要把咱们都弄死在这里,就是有坏家伙故意造谣了。”
说到这里,张顺觉得十分有趣,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军中如此机密之事,怎么传得尽人皆知了呢?”
张顺说道:“如此大事,癞皮大虫自然要与诸位头领们一起商议的。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高党众头领们彼此明争暗斗,各不相让。当然是有人故意透露消息,造谣中伤,激起士兵们闹事,就可以从中渔利了。”
“噢,原来如此。”王勇感叹地说道。
“可是,这样一来,事态越来越恶化,又没个有能耐的头领出面来制止,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有些失控了。”
这是张顺第二次重复这句话了,可见他也对事态的进展感到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