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一笑,不答。可是,看他的神色,却是默认了。
“你们要做什么大事?听你适才所言,似乎是要对贺头领有所不利,是不是?”
“正是。”张顺点头答道,“请王先生也入伙,咱们一起行事,事成之后,兄弟们斩了高党的几名贼首,带领这一军,重新返回兴隆镇去,梁头领欢喜,必有重赏。小周都督将功折罪,此一军失而复得,岂有不肯看顾咱们兄弟之理?兄弟们搏一个富贵前程,也不枉了受了这塞外荒凉的许多苦楚。”
说罢,张顺仰头大笑。
王勇心想:“哎呀,普通士兵们真可怜呀,张顺兄弟怎么知道呢?贺头领其实是与梁头领暗中勾结的。”
王勇虽然大起怜悯之心,但却也不敢把这个大机密讲出来,另外,也不忍心看着汉军内部再起内哄了,一时心中盘算,停杯不饮,眉头紧锁。
张顺看了看他,问道:“王先生,看你如此忧愁模样,莫不是担心咱们兄弟举事不成么?”
王勇随口应道:“嗯,张顺兄弟,你们同伙有多少人?举事之后,有几成把握?”
张顺说道:“王先生,我既然邀你入伙,便是信得过你,一切机密,当然都不隐瞒。可是,毕竟人心隔肚皮,若是万一王先生并不是正人君子,出去告发,我看错了眼,丢了自己的性命也就罢了。岂不是连累了好兄弟们么?是不是?”
王勇笑道:“我若果然不是好人,张顺兄弟,你又能怎样?杀我灭口吗?”
张顺面色凝重,目光闪烁,定定地望着王勇。
王勇心想:“我这话肯定得罪他啦,他是一个做事爽快的军汉,为人虽然豪迈,翻脸的时候,却是心狠手辣,半点也不容情的。他会怎么对付我?来硬的?不怕他。酒里下毒么?嗯,现在的酒菜里应该是没有的。若是他接下来对我笑脸相迎,那就一定要防备他偷偷下毒的。”
正在这样想着,“嗖”地一声,张顺已经从靴筒里抽出了一柄匕首,迎风一晃,晶莹生光。王勇赞了一声:“好宝刀,”虽然不惧,却也是暗暗提防着。
张顺说道:“我若是看错了王先生,自认晦气,送掉了自己的性命也就是了。可是,若是想要严刑拷打我,供出同伙来,却是万万不能的……”
说罢,张顺‘霍’地一声,跳起身来,抬起右腿,踩在刚才的座椅上。
“张顺兄弟,你想要干什么?”王勇看他这个动作,不像是要攻击别人的招式,反而站立不稳,把自己的破绽卖给了别人,王勇不觉大感奇怪。
张顺说道:“王先生,你不是想要知道我的同伙名单吗?来,来,来,我便告诉你,须得教你也知道,我张顺乃是一个熬得住拷打的铁汉子……”
嘴里说着,张顺高举起匕首,又继续说道:“这同伙之人么,第一名,便是董大哥,第二名是张顺,第三名,是李……”
手中匕首向着自己的大腿,猛刺了下来。
王勇久处战阵,应变神速,也不多想,长身站起,一抬手,使出六七分的力气,早已握住了张顺执着匕首的手腕。张顺用力极猛,匕首下刺之力虽然受阻,却不停止,“噗”地一声轻响,刀锋已经刺入了皮肉。
王勇大惊,急忙手腕上再加力,叫道:“张顺兄弟,你这是何苦。”
张顺低吼一声,左手握上来,还要再刺。
王勇左手握拳,斜刺里一拳打在张顺的手背上,匕首受力斜倾,刀刃拖带,划出一道长伤口,鲜血殷红,浸润了一大片衣裳。可是,也正是这一拳,打得张顺的双手撞到了桌角,桌上杯盘相撞,乒乓乱响。张顺吃痛,双手一松,王勇已经把这柄匕首夺了过来。
王勇叫道:“张顺兄弟,我并无意出卖你,你这是何苦来。还不快快包扎住伤口!”
张顺捂住大腿上的伤口,摇摇头,说道:“皮肉外伤,没有伤到筋骨,不碍事。你为何要夺我的匕首?”
王勇急道:“你好糊涂呀,你既然要谋大事,如何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刚才那一刀若是扎得深了,如何还能上阵厮杀呢?”
张顺这才又高兴了起来,说道:“王先生,是我误会你了。我原想着,每说出三人,便自刺一刀,刺罢六刀,便说出了一十八名同谋兄弟的名字了。我倒要试一试,自己能不能坚持得下来。”
“哎呀,哎呀,张顺兄弟,你这却是什么古怪心思呀?”
张顺一边扯下衣服上的布匹,包扎伤口,一边笑着说道:
“王先生,你刚才讲话不爽快,怎不教人疑心?我诚心邀你入伙,你却探问我们举事兄弟们的名单,你若是真心的,我怎好不坦诚相告呢?可是,你若不是真心,泄露了名单,枉自连累了众兄弟们。想来想去,左右为难,只好这样做了,万一你若去告发,我便什么也不承认,反而还要诬告反咬你一口。自刺六刀么,教你知道,刑讯逼供,也是枉然。张顺一死,何足惜哉。日后有缘,兄弟们自然会替我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