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花起的晚,为了给午饭腾肚子,根本就没吃饱,刚才走了一会儿肚子就饿了,顾不上欣赏园子,快速的扫了一圈,并没看到沈邵风人影。
“沈大人不在吗?”
李小福答道:“大人去了前院,大姑娘是要去找大人吗?小子带大姑娘去吧。”
“好啊好啊!五姐,我们去前面玩儿,前面好大好大,我还没看完呢……小福哥哥,我们快走!”
杨五花原本只是想让李小福去喊人,自己并不想动,但被小花儿抢先说了,她也只好跟着走。
“这里都这么绕吗?”
“咱们这边是拿边上的民房新扩的,刚好在东北角,不在正中那一条线上,是有点绕,再往前走一段就好了……”
李小福口中的“一条线”指的是中轴线。
古代的县衙府衙都有固定的规制,主要建筑都沿中轴线布局,并且讲究一个“前堂后寝”的原则,也就是前头的院落是办公场所,后头的院落则是官员宿舍。
自古就有规定,在职官员,尤其是知县知府这一类的地方官,在任职当地只能居住在后衙内宅,也就是位于衙门中轴线最后方的官舍内。
官舍是朝廷公房,不光不得随意修缮改动,还按照官位大小,对室内的家具配置,甚至杂物,都做了等级和数量上的严格规定,并且登记在册。这些官方物品在任期内可以免费使用,但离任时需要全部保留下来,留给下一任官员。
总之,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只有居住权,而没有产权。
但卫所的军官不一样,他们是世袭的,没有三年任期一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将世代居住在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官宅其实跟自己的私宅没什么两样。古人结婚早,生的又多,十几年下来住不下极有可能,因此,他们是可以向朝廷申请修缮改建的,若是愿意自掏腰包甚至都可以小小的扩一扩。
上一任的千户,便是这样,将他的宅院扩建了一番。
千户所后衙的南北进深有限,后建的房院都不在中轴线上,而是往左右,也就是东西两侧扩张。后衙的西侧,主要是镇抚百户们及其家眷的住所,而东侧,才是千户大人的地盘。
到底是自己的家,那位千户花了好几年功夫,陆续把衙署东北角的几户民房给扩了进来,修成跨院,可惜未曾多住,甚至还没来得及全部修完,就被调走了。不过他是升调的,走的时候倒也高兴利落。
“怪不得那家伙平时花钱大方,原来不用存钱买房!”杨五花默默的想。
民房院落有大有小,相互交错,并不统一,也因此,杨家姐妹跟着李小福一路拐来拐去走了好几条小甬道。
好在,拐到衙署正院,方向就比较好认了。
“看到沈哥哥啦,他在那里!”
杨小花举起小胖手,往前方一指,果然,沈邵风背对着他们站在正堂外的石阶前,跟一队兵丁模样的人在说些什么。
杨五花也不好意思过去打扰,找了个地儿坐着,打量起院子来。
洪塘湖是个小城,千户所的衙署也不大,前后院落总共就没几进,但每一进的内院空间都很大。眼前这个正堂前方的内院空间,估计是一般民居的好几倍,东西两端还有“军器库”,以及贮藏仪仗等礼器的“龙亭库”。据李小福介绍,前院更大,左右两边还有各个百户所,杨五花虽然还没去过,但光听一听,就能感受到。
杨五花本来肚子就饿,走了一路,又等了一会儿,饿的都快空心了,眼看着几个人有散伙的趋势,也不打算再问了,决定直接喊人吃饭。
“你去喊一下沈哥哥,叫他回去吃饭。”杨五花懒得过去,直接指派小花儿出面。
人虽然在眼前,但两姐妹坐在边上的檐廊一角,廊前有小栏杆挡着,当下可过不去。小仙女初来乍到没经验,一时想不起来要往边上绕过去,心里一着急,小脚一跺脚,直接小手一圈,冲着前面喊了起来。
“沈哥哥,五姐喊你回家吃饭!”
被杨小花那么一喊,抬头的抬头,转头的转头,众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杨五花尴尬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但小仙女却浑然不知,还生怕人家看不到她似的,使劲的冲着前方挥手。
在所衙里头,百户以上的军官家眷都住在里头,出现大姑娘小姑娘的,倒也不稀奇。但沈邵风是众所周知的小光棍儿,这突然冒出两姑娘喊他“回家”吃饭,这就有点奇妙了。
哗啦一下,众人心里纷纷冒出了八卦的小泡泡,偷偷抬眼瞄了一眼沈大人,只见大人咧着嘴,露着大白牙,朝他们大手一挥,解散了队伍,自个儿乐颠颠的大步朝那边奔去。
“欸欸,那俩姑娘是谁啊?”
“不知道,新来的吧,好像没见过。”
“看着像沈大人家的娘子……”
“沈大人啥时候成的亲?我咋没听说呢?”
“你傻呀你,这不明摆着么,那是沈大人的相好,没听到那小姑娘喊他‘回家’吃饭么,‘回家’你懂不懂?”这人说完,还暧昧的抛了一个眼神。
“别胡说,那是大人的妹子,没听到喊他‘哥哥’来着么?再瞎说小心大人抽你。”
“这你就不懂了吧,别说当哥的不教你,这哥哥妹妹的才是相好呢……我那小蝶妹子就管我叫哥哥,嘿嘿……”
“可不是!你没瞧见千户大人这嘴都快裂到耳朵根了……那都是给乐的……”
“嘿!我还以为咱们大人不好女色的,你瞧那王百户家的巧儿姑娘追着大人几年了,就没见大人动过心思……”
“那是人王巧儿不入大人的眼,你以为咱们大人像你这样,是个女的都成?”
“嘿嘿,你别说,要是那王巧儿真能看我,让我干啥都成……”
“……”
此时的杨五花,正一脸尴尬的低头,拖着杨小花一路猛走,害得小仙女迈着小短腿吃力的跟着跑。
可惜,沈邵风人高腿长的,没几步就追到了。
“走这么快做什么?小仙女都追不上了。”
“饿了!”杨五花头也没抬,没好气的答道。
“哦!那咱们就回家吃饭!”沈邵风笑着,一手抄起杨小花,大步往前走。
小花儿像个麻袋一样被扣在沈邵风的肩上,抬头看着杨五花,乐呵呵的说道:“哈哈哈,五姐,我现在比你快啦,你加油呀……”
午饭直接摆在了“半角园”里,就在那几株白兰花树旁,一个叫做“雪香亭”的小亭子里头。可惜,此时没有白兰花,不然伴着花香用餐,倒是很有诗意。
“沈哥哥,这个树什么时候开花?香不香?”杨小花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问道。
“香啊,夏天的时候雪白一片,所以叫‘雪香亭’,不过今年开不开花,就不知道了。”
“这里也有干旱吗?我看那个池子都快见底了。”有鸡汤喝,杨五花就不上尴尬了,边吃边聊了起来。
半角园内有一洼不规则长方形的小池塘,四周用石头垒成圈。池边石头不小,表面很平整,看样子像是特地打磨过的,可以坐着休憩。中间还有一座迷你小石桥,全长不足半尺,只两条青石板那么宽,仅供一人通行。小池本就不深,因天旱的关系,池水极少,底下的泥浆清晰可见,其间还零散着几朵残荷。
“嗯,不过比你们那里好些,这里靠着洪塘湖,湖水降了水位,但不会干。”
“沈哥哥,那里也有个圆洞洞门,这么小,还有路,是给我们小孩子玩的吗?”一说起小池塘,杨小花也有话要说。
小池塘一边,内侧墙上开了一扇迷你月亮门,一条弯弯的小沟渠直通门外,最后隐在那侧花木深处的石隙之中。沟渠底下铺着大小圆石,因为少水的关系,在杨小花看来,就像是一条石头小道。
“那个小门是做样子的,可不是给人玩的,里面通引水渠,你可不要过去走。”
“好吧,我不去!”杨小花点点头,又追问:“那引水渠又是什么?”
“就是一个小水沟,可以把外面湖里的水,引到这个‘半角池’里面。”
“哇!好厉害!”杨小花有些似懂非懂,不过不妨碍她称赞。
对她来说,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这个地方什么都厉害,什么都漂亮,哪怕是快干枯了,那也是漂亮的。
小花儿又接着问道:“那湖里面的小鱼会游过来吗?”
“路太远了,它们可游不过来,不过这里以前倒是养过几条小鲤鱼。”
“哇……那可以钓鱼吃了,这个比我们家的鱼缸还要大还要漂亮……五姐,对不对?”
说到水,杨五花就想到了她的花,随即又想到了小风山,便问道:“洪塘湖很大吗?离小风山远吗?”
“不近,也有几十里,不过比起凤阳,小风山倒是离这里更近一些……”
洪塘湖位于杨柳湾的东北,而小风山则在杨柳湾的西北,所以杨五花不光走过了头,还转错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