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挨打的那个叫做曾阿绿,今年六岁,上头还有个十岁的哥哥,叫阿青。兄妹俩倒还有一个奶奶,不过病倒了,现在住在惠民药局里,还欠着不少药费,就快要被人轰出来了。那位哥哥听说那惠民药局边上的西城大街,有招苦力的,便成日过去蹲点。
于是,这位被留在惠民药局照顾奶奶的曾阿绿小朋友,便遇上了那位瘦黑妇人,被哄骗过来卖身。小小年纪,哪里知道勾栏院是什么地方,一心只当是去做小丫鬟,给奶奶换药钱的。
至于那位,狗儿小朋友,年纪太小,什么都不知道。据那瘦黑妇人交待,是被她直接从惠民药局抱来的,连骗都省了。
“这就好办了,这两个就送去惠民药局,至于这个嘛……”杨五花指指江小鱼,说道:“再送她回养济院呗。”
“你当那养济院,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啊!”
“你不是捕快吗?她不是孤儿吗?由你送去,怎么就不能进了?”
“没听说她还有个亲戚吗?”原本正翻着小纸条的小捕快,突然清了清嗓子,文绉绉的念了一段:“凡,鳏寡孤独及笃疾之人,贫穷无亲依靠,且不能自存者,才可进养济院。”
“啥?!”杨五花一把夺过小纸条,自己看了起来。
小纸条是小捕快之前从衙门书办那里抄来的,上面写的主要是养济院的收养条例。
也就是说,只有鳏寡孤独和残病的人,在自己没有能力生活下去,并且没有亲属可以投靠的情况下,才能由朝廷收养。并且,这个鳏寡孤独的年龄也是有限制的,老人需要六十岁以上,孩子则是十二岁以下。
当然,这养济院的福利也是相当不错的。弃婴有统一的奶娘喂奶;小孩每月有二斗米二十斤柴,冬夏各给布二丈;大人,其实就是六十以上的老人,每月有三斗米三十斤柴,冬夏各给布三丈。病了有免费就医,死了还有免费棺材和公墓。若能活到八十岁以上,每月给五斗米五斤肉,还有三斗酒;九十岁以上的,每年还加给帛一匹棉絮一斤。
啧啧!杨五花心道,这生活条件,可比当年她们家强多了呀!
“照着么说,江小鱼还有亲戚,就不够收养条件咯,那怎么办?她家亲戚都跑路了啊,就算查了户籍给送回去,也难保他们会照顾她啊。”杨五花觉得,能扔一次,就能扔第二次。
“你不是正好要雇人吗,把她领回去收养了呗,不要工钱,还能帮你干活,不是挺好的嘛!”小捕快凑近杨五花,轻声说道。
“啥?!别开玩笑了,凌大捕快!”小捕快姓凌名奕,二人经过这一番折腾,双方已经自来熟了。
“我说真的。她前面不也说了嘛,不要钱,管口饭就成,你把她收了,对大家都方便。”
八岁!
二妞来家里的时候,也是八岁!
小是小了点,倒也不是不能干活。
这么一想,杨五花就有些心动,又偷偷问向凌奕:“我若真收了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会不会挨板子?这该怎么算呢?雇工人?还有,将来若是她家亲戚找来,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可以签个收养契,你若愿意,直接以投亲的名义落户到你家都成,这事儿都好办,我舅舅就是书办。”
“嘿!你也不怕我回去虐待她们,或者把她们给卖了?”
“你会吗?”凌奕笑道:“你若是那样的人,刚才何必费那么多力气。”
“这倒是,我可是心地善良的好人。”杨五花得意道。
“行啦,你若以后真把她们怎么着,我也管不着,眼下解决了就好。”凌奕心道,他们这些人也是没法子啊,管吧,管不过来,不管吧,上头查下来要挨板子。
谁让太祖爷受过穷,当过乞丐哩!
这救灾救贫,可是实实在在写在了律法里头啊!
他年纪小,以前的事儿也不懂,都是他那个当书办的舅舅说的。当年太祖爷那会儿,经常派神秘人全国各地暗访,一旦发现有贫困难民没有得到救助,当地衙门管事都不用开口辩解,上来就得先挨上六十大板,都挨怕了呀!
如今太祖爷虽然已经作古,但他儿子在啊,人家继承的可不止老爹的江山,还有他老爹那打造完美国度的梦想啊!
其实像江小鱼这种情况,衙门是可以查到她老家,再给送回去的,毕竟她那叔叔婶婶,当时为了多领一份救济金,可是登记过的。但这事儿太麻烦,衙门中人,基本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谁会无偿的花时间去折腾。如今有人肯收留,对大家来说都省事,不过是开个文书,写个证明嘛。对官府来说,在这种无籍流民扎堆的特殊时期,给年幼孤儿搞个身份,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过不过户的,杨五花倒不着急,怎么也得先试用试用不是?
有过被于大娘摸手经验的杨五花,唤来江小鱼,也像模像样的检查了一下她的手。嗯,毛毛糙糙的,应该也不是娇养的。又装模作样的问道:“你会养鸡吗?在老家干过活吗?”
“干过的。喂猪养鸡,捡柴打草,都会做,饭也会做。”江小鱼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就是做的不好吃。”
“那行吧!你可以跟我回去,先干几天活试试。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你若是不老实,我可是会赶你走的。不过呢,你若是表现好,也是可以一直留下来的。还有,我包吃包住,但是,没有工钱的。”
江小鱼连忙摆手说道:“不用工钱,给口饭吃就成。”
“嗯。”杨五花点点头,对这白捡来的童工,暂时还算满意,又问道:“你还有什么行李没有?”
“没有。”
“那就这样吧!”杨五花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说道:“直接跟我们回家。”
一旁的曾阿绿急了,忙问道:“姐姐,那我呢?”
“你啊,我们送你回惠民药局吧。”
“姐姐,是不是因为我要钱,你才不买我的?可我要是不卖点钱,奶奶就不能看病了……”曾阿绿眼睛一红,眼看着就要哭开了。
“你别哭!我有钱,我买你!”杨小花把小胖手往小包里一掏,取出五个铜板塞在阿绿手里。
“行了,别捣乱。”杨五花一把拉开小花儿,对曾阿绿说道:“钱的事情有你哥哥呢,你这么小个人,照顾好自己,看着你奶奶就成,他们若是知道你差点被人卖到妓……呃,反正以后不能随便跟人跑了,知不知道?要不然,你奶奶哥哥非得急死不可,而且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曾阿绿听前面的话,还一直懵懵懂懂的,但听到自己会再也见不到他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哇”的一下,又哭开了。
杨小花见状,扯了扯杨五花,耳语道:“五姐,让她去我们家捡臭鸡蛋吧?”
这孩子每天都要在鸡窝里穿梭,捏着鼻子,翘着小兰花指,在有可能粘着鸡屎的稻草堆里,寻找鸡蛋,已经捡的快要抓狂了。自从听姐姐说要雇人养鸡之后,时时盼望着赶紧有个接班人,好顶替她的工作。
惠民药局在西华街,虽有些距离,但从县衙过去都是大路,倒是很好找。杨五花好人做到底,直接把人送了过去。
一行人在县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路过一家馒头铺,杨五花转头问向曾阿绿和江小鱼,道:“你们早上吃过饭了吗?”
“没有。”
“昨晚也没吃。”
好可怜!杨五花是最听不得挨饿的,当即买了十个大白馒头,先给狗儿掰了半个,见她小手脏兮兮的,再看另外两双小手也没干净到哪去,有些受不了,便把馒头给打了包,转身打听了一家馄饨铺,带着几人改吃馄饨去了。
馄饨一共点了三碗,江小鱼和曾阿绿一人各一碗,还有一碗剩下的人分。杨五花多要了一副小碗,专门舀出来,喂给小狗儿吃。
曾阿绿见状,便对江小鱼说道:“小鱼姐姐,你能把狗儿的碗借我用一下吗?”
什么狗儿的碗?
杨五花正在纳闷,便见江小鱼像变戏法似的,从腰间卸下一个葫芦小碗来。一问方知,这碗还是当初自己拿来装面糊的那个小葫芦碗。
许是先前饿坏了,又或者别的原因,这碗对狗儿来说,就是能变出东西吃的宝物,平时宝贝的很,走哪都要捧着,偏生年纪小,手又没劲,老掉。被去芦竹地放鸭的杨小花见到了,让板凳给她在边上打了个洞,串上麻绳,直接挂在身上。
狗儿被瘦黑妇人抱回去以后,一番挣扎哭闹,麻绳断了,身上的葫芦小碗就掉了。江小鱼见了,想着以后说不定还能拿来要饭,又跑去捡了回来,重新穿上绳子,系在了自己腰间的衣服上。
杨五花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又问向曾阿绿道:“那你现在又要这个碗做什么?”难不成,也打算去要饭?
“我,我也想舀一点出来,给奶奶和哥哥吃。”曾阿绿低着头,小声的说着,看上去,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好孩子!”杨五花摸了摸曾阿绿的头,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