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阿花并不知道之前大小徐氏和杨五花发生的冲突,她一直觉得大徐氏是个很温和的人,加上对方又是个官家老太太,对她一直都还满敬重的。是以,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她就很有些不好意思。
杨五花可没她那么多顾忌,想笑就笑了。于是,她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又嗯嗯直点头,说道:“可不就是她嘛!我听风哥哥提过,说她成日在屋子里赶衣裳,一模一样的做了好多。多到连风哥哥都有意见了,想叫她别再做了,可她还是不停地做……之前我还一直听不明白呢,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一模一样呀!”
若是将这些小衣裳整齐的叠放好,简直就是现代专卖店的存货架。而上头那一摞摞摆着的,全都是同款又同号,甚至还同色的婴儿装呀!就连上头的花纹,起针收针的定点,每片叶子的长短,全都是相同的,一眼看去,就跟电脑机器绣出来的一样。
杨五花也总算是知道了,为啥当年沈邵风一眼就能认出自己的旧荷包。任谁十几年都用同一种尺寸,同一款花纹,甚至连花纹的位置都能分毫不差的荷包,那必须闭着眼都能认出来啊!
转眼,就到了洗三之日。
京里的几位姐姐们,自然是赶不及过来的。除了长期住在沈家的那几位,杨五花的娘家亲戚,也就只有杨阿花一家了。
但,凤阳府昔日同杨家姐妹交好的那几家,以及花园里,可都有派代表过来。由于要赶吉时,又是赶远路,所以来的都是年轻人,像杨桃啦,柳芽儿啦,春妮子啦,黄桂枝啦……天还未亮,他们就已经集合出发了,一路快骡加鞭的,赶到洪塘湖的时候,日头都还没怎么高呢。
他们不光自己来了,还带了许多“洗三”礼,有专门给杨五花补身子用红枣、鸡蛋、红糖之类,也有一些自己做的、小孩子穿戴的小帽、小袜一类。花园里的老少也有准备一些针线制品,但更多的还是糕点和鸡蛋,单独装了足足一辆骡车。
花园里本来就一直在养鸡鸭鹅,每个月的产蛋量是极其大的,除了做成咸蛋、糕点,以及供应小饭堂之外,还能剩余许多。庄上的老人们又节省惯了,舍不得经常吃,一般都会送到铺子里,甚至集市、草市上去卖。
而这一个月来,庄上的老少们,更是刻意留下鸡蛋,都攒了起来,就等着送到洪塘湖来。
送来的这些鸡蛋,全都是生鸡蛋。先是被一个个卡在用竹篾编成的鸡蛋托上,再一托托的装在垫满稻草和鸡鸭鹅毛的竹筐里,然后固定在骡车内部的挡板上。曾阿青他们,平时就是这样送去便利铺和探花小院的。
但,一想到这些鸡蛋要送被到洪塘湖,而洪塘湖又离花园里那么远,他们到底还是不放心。大家商量了又商量,最后用他们的棉衣和被褥,一筐筐的将鸡蛋裹牢,再装车。
如此折腾,效果倒是很好,既防震,又防摔。匆匆百里路赶来,竟是一个都没有碎。
六花小花领着老熟人们,上半角园喝茶续话去了。大人们说话不好玩,杨长久就尾随着二妞她们,去到小厨院。小厨院里也有一堆人,此刻正忙着捣腾鸡蛋。按着当地习俗,家里添了丁,是要给亲朋送红鸡蛋的。
杨柳湾如是,二里坡如是,洪塘湖亦如是。
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军丁们都是远离家乡来此服军役的,血亲本就不多,若是邻里之间再不多走动些,一旦有事,可就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了。因此,大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是上级也好,下属也罢,谁家有喜事,都会相互派送些东西。
当然,军丁户数实在太多,各家经济条件也不一,若是家家都送,那也是不可能的。但自家周边的几排几户,那必是要送的。
沈家本地的“亲”不多,但是“朋”不少,其中一大半便都是所衙的同僚。虽说都是下属,但大家同住一个衙门,多少也有些邻里的意思,加上“添丁”本就是大喜事,也需要给各家派送红鸡蛋。
虽说送多送少,全凭各家自愿。但千户大人家,数量不能送得太少,范围也不能送得太小,要不然,那就显得小气了。
所以,昨日杨六花和二妞她们,便全城搜罗鸡蛋,以至于,大半个洪塘湖的军民,都知道他们的千户大人喜得了一位小公子。前来所衙贺喜的民众,那真是络绎不绝。虽然普通军丁百姓都不能随便进衙,但不妨碍他们跑来所衙附近,闲晃看热闹。还有那大胆的,还会对着守卫道贺两句,指望着往里传递传递,拍拍马屁。
沈邵风升级当爹,本就高兴,这道喜的人一多,他就更高兴了。看到今天庄上运来的鸡蛋,大手一挥,统统拿去煮了。
故而,现在小厨院的人,都在一股脑儿的处理鸡蛋。不光要煮,煮完了还得用红纸染个色。
杨长久见大家都忙着,没人搭理他,自己垫着脚,从桌上捡了鸡蛋,往衣兜里一塞,转身就跑了。
家里院里热热闹闹的,杨五花屋里却是安安静静的。
由于之前杨桃她们几个,有进来看过她,当时杨阿花怕她们会吵到沈花生睡觉,便把他抱去了隔壁。结果大家怕影响杨五花休息,也没有叙太久,停留多久,很快就散了,只留下她一人呆着。
杨五花正无聊着呢,便听到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随即,就听到“哒哒哒”小跑的脚步声。眨眼,便看到从屏风后面蹿出来一个小身影。
“五姐!”
杨长久笑嘻嘻地跑到杨五花边上,小脚一蹬,踩上床边的脚踏,然后小手撑着床沿,一脸关切地问道:“五姐,你肚子还痛痛吗?拿鸡蛋揉一揉就不痛了。”
杨五花一低头,便看到眼前出现一个红鸡蛋。可能是刚染的,色还没定上,染得弟弟的小手心都粉粉的。
“是红鸡蛋呀!”杨五花夸张地“哇”了一声,一副很惊喜的样子,从小久儿手里拿过还有些温热的红鸡蛋,说道:“你特地拿给我的吗?谢谢你呀!”
杨长久嘻嘻一笑,有些害羞地道:“不客气。”
杨五花便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伸手扶着他坐到床沿上。
杨长久顺势把脚上的鞋子踢了,两只小腿往床上一挪,跪坐在杨五花身边,奶声奶气地问道:“一个鸡蛋够不够?今天家里有好多好多的鸡蛋,不够我再去拿。”
“够啦够啦,肚子已经不痛啦,不过我可以吃哟。”
“对哟!”杨小花不知何时跑了进来,凑过来说道:“五姐是肚子里面疼,不是肚子的皮疼,所以揉鸡蛋是没有用的,要用吃哒才有用。”
“真的吗?”杨长久扭头,一脸好奇地望着杨小花。
“嗯嗯。当然啦。”杨小花一本正经地点头。
杨长久也不纠结,又乐呵呵转过头,说道:“那五姐吃鸡蛋。五姐吃饱了,小生生就有饭吃了。”
杨五花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却先听到一阵哇哇的哭声。
“啊~他怎么啦?”杨五花冲着大门的方向喊道。
“肚子饿了。”杨阿花边哄边抱着孩子,急步走了过来。
杨五花接过宝宝,笨手笨脚地摆好姿势,倒是想喂,只是面对着那三双直盯盯望着她的眼睛,本该撩衣裳的手,就有些动不了。
“久儿乖,你给五姐剥鸡蛋好吗?”
“好。我给五姐剥起来。”杨长久领了命令,高兴地爬下床,趿上自己的小鞋子,就跑到一边杌凳上敲起鸡蛋来。
引开了弟弟,又笑嘻嘻把大姐撵去招待客人,杨五花瞪了一眼妹妹:“你!回避!”
杨小花吐了吐舌头,双手捂眼。
杨五花假装看不到她那大大的手指缝,随手扯了一角帘子,喂起花生来。
沈花生饱饱的喝了一顿,随后,又欢快的嘘了一场。
有些后悔撵走大姐的杨五花:……
杨五花让杨小花取来干净的尿布垫和尿布裤——那是她自己改良而制的。
杨五花见不得小孩子穿开裆裤在外头跑,特别是在他们乡下,许多小孩穿着开裆裤,泥地、草地随处一坐,她觉得很可怕。一来是脏,二来,万一碰到虫怎么办?
所以,在她自己还是个半大小孩子的时候,便已经开始琢磨这尿布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