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说长不长,但足够小小将黄叶林搅得鸡飞狗跳。她带着苍云门一众人四处搜寻青柳派弟子,不劫财不劫色,只逼他们捏碎阵牌。甚至还挂出丰厚悬赏,无论是谁,告知一人确切踪迹即赠一件中品法器。
青柳派弟子一时人心惶惶,只盼着三日时间赶紧过完,赶紧远离这个小煞星。而守在外面的青柳派高层,在看到自己方淘汰的弟子人数越来越多时,脸色也越来越冷。
时间一到,黄叶林内所有人同时被阵法传送出来。经过一阵轻微的头重脚轻的恍惚感后,小小周身环境大变,眼前出现一众青色道袍,和他们铁青的脸。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忐忑起来,不知道青柳派的这些人一起发疯的话,止水师伯挡不挡得住?
她抬眼可怜兮兮望向止水,求助之意明显。止水淡笑着颔首:“把材料交上去,就过来吧!”木樨砍了钟玉的事,早就由青柳派的人上告,她也和钟明那个老家伙“谈”了几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明面上。
派出去六十个小队,最后只有六个队长护着材料坚持到最后。曲曲30个名额,比之幻空谷还少五个,且损失了一名弟子,他们青柳派这一次的脸,算是丢大了!
但不管青柳派再气愤再不乐意,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没办法在结果上做手脚。又有止水这尊大佛坐阵,他们想教训下罪魁祸首都不行。只能憋屈地狠瞪着小小,恨不得一口将她吃了。
乘穿云舟回山的时候,她和胡柳的关系终于有了缓和。被刘子逸用力拍了一巴掌后脑勺后,在木苍围着她拍马屁时,胡柳很瞧不上地冲着她瘪了瘪嘴。
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给表情也算是好的开始。小小感激地看了刘子逸一眼,然后拉着木苍兴高采烈地往山下奔去。
苍云山下的一个小村落里,一条不知名的野溪旁,几间不大的青瓦房比邻靠着,被大片的花田围绕。花田里,顶着顶棕灰色宽沿草帽,两鬓微白的男子正举着小花锄小心翻土,身后的小瓦房里青烟袅袅。
“爹!”
一软糯一清澈的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木桐直起腰放下花锄,先笑了笑,马上又肃了脸:“上个月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要闭关准备天原果秘境之行吗?怎么这么快又回了?”
“嘿嘿,哪里快了!今天结束天原果之争,正好和木苍顺道回来看看你们。之后我们俩就真要开始闭关了。”小小一边笑嘻嘻答应,一边冲过去熊抱了一下,然后兴冲冲往青烟袅袅的厨房跑:“娘又在烧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薛芷兰笑:“馋虫!是你二哥今天从山里打的山鹿,马上就好了!还有,说了多少次要叫‘三哥’,苍儿都这么大了,你还直呼其名,没大没小的,别人听到多不好……”
小小倚着门沿无奈伸手掏耳朵,还特意掏了两边,打算好了对这个“老太婆”的唠叨左耳进右耳出。每次回来都是这几句,她耳朵都听出茧了。
这边一个唠叨一个翻白眼,气氛和谐得有如亲生母女。外边儿“真正”亲生的父子二人却有些相对无言。
木桐这几年虽然已经逐渐习惯了小小每次见面的爱的抱抱,但毕竟是男人,又曾是杀伐果断的大将军,对儿女也严肃惯了,突然柔情蜜意起来,难免还是会脸红。
同样脸红的还有木苍。他虽然打小就喜欢哭鼻子撒娇,但那也是对木桐以外的人。更何况他如今也是四十好几的男子汉了,虽然看起来只十七八岁,性子也依旧有些畏缩,但让他学着木樨去拥抱这位向来威严的父亲,他还真是做不到。但木樨都抱了,他不抱又不太好,左右为难之下,脸也就涨红了。
他上次来还是五年前,他只是隐匿身形偷看,当时木樨也没有回来,所以他并不知道这父女二人平日里如此亲昵。此时站在这里,他是怎么站怎么别扭,一时手也不知道往哪放,眼睛也不敢和木桐对视,只是低头瞅着自己的鞋面,既尴尬又失落。忍不住就想:要是师姐在就好了,她肯定会牵着我走……
将目光从庖屋方向转回来,木桐终于注意到小儿子的无措和拘谨。直直看了木苍半晌,他长叹了一口气:“苍儿。”
木苍愣愣抬头:“爹。”
木桐提了提花锄:“过来帮爹给花田松土,顺便浇浇水。你们有法术,做起来容易。”
木苍赶紧点头:“好!”
花田环绕四间砖瓦房,面积不小。木苍依靠着法术,小心翼翼松土浇花,也用了一刻钟。这若是他没回,木桐单靠双手来做,估计要做到日暮去了。
他停下指诀的时候,木桐正坐在木樨树旁的石凳上闭目歇息,一手撑在一旁石桌上,一手拿着草帽闲闲摇扇着。细碎的阳光穿过木樨树枝叶斑驳落在他花白的发髻,凹陷的眼窝上,随风微微晃荡。
他的发髻依旧束得一丝不苟,眉峰也始终耸皱着,和当初瞪着眼责骂自己和小妹时没什么两样。待他恍有所觉,缓缓睁开眼时,木苍也如当年挨骂时那般红了眼眶。
他揉了揉眼睛,仰头无声叹气。原来又到夏日了!阳光还是那般烈那般晒人,和捞荷花落水那天一样。只可惜,人却都不一样了。从满塘的粉荷和木府一起被法术荡平那天开始,什么都不一样了。
木桐睁眼的动作不再凌厉,目光也不再慑人。他缓缓掀开眼皮,双目浑浊,老态尽显。
六十花甲。他征战半生,纵然有功法炼体,也服用了许多灵药。但幼时吃的苦太多,又连续经历夺妻,丧子,丧父的痛楚,他终于还是抵抗不住岁月的蹉跎,老了。
木苍终于不再躲避木桐的眼神。他低头看着他,怯怯笑着:“爹,儿子最近学了一套剑术,您看吗?”
木桐先是一怔,而后面无表情地点头:“去屋后的竹林吧!”边说着,人已经站起身往后走。
小小伸脑袋瞅了他一眼,瘪嘴:“爹你想笑就笑出来,板着脸抽着嘴角真难看!”
“你……”
薛芷兰偏头看了过来,见丈夫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咯咯”笑起来。木苍也跟着笑得欢快。
小小弯着眼看着这位明眸皓齿,秀气得如同女孩的二哥,眼神探究。
长大了,终究是不一样了。样貌不一样,感情,也不一样了……
从林霖界回来后不久,木苍十三岁生辰当晚,小小将秦子衿偷偷塞给她的破界珠和一片玉简交给了他。
玉简上设了禁制,只有木苍能启看,看完便碎为尘烟。小小没有问他写了什么,也没太当回事。待她察觉到自那以后,小哭包不再来缠她闹她,甚至有些躲着她的时候,再想起来问也已迟了。距离已经拉开,他更不肯告诉她实话。
这一次,他会主动要求和她一同回来看看,小小其实很惊讶,也很高兴。她猜测秦子衿肯定在玉简里说了什么让木苍一夜长大,可能是开始顾忌秦子衿魔修的身份,不敢随意出门或者与木家联系过密,连累木家,也可能是因为愧疚或其他,总之,他跟她们生分了。
但侍奉双亲,让父母无痛无忧地过完后半生,颐养天年,从来不是一个儿女能做到的。
木楠再不能尽孝,她和木枫加倍替他。但木苍的那份,却只有他自己能做好,他们替不了也不想替。因为木桐与薛芷兰二人对他心有亏欠,她看得出来。
所以,看到他能放下心结笨拙地和父亲交流相处,她很感激。感激他补全了她为木楠画的这幅承欢膝下,父慈子孝图。
说起来……
“娘,怎么没瞧见木枫?又去给人看病去了?”小小张口咬住薛芷兰喂过来的鹿肉,说话显得口齿不清。“嗯,好吃,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女儿都舍不得走了!”
薛芷兰被夸得舒心,从锅里又夹了一块,放在嘴边轻轻吹气,断断续续应道:“嗯。村长家小女儿,在山上受了惊,晕过去了。来,张嘴。”
小小乖乖张嘴,嘟囔道:“受什么惊!我看那丫头八成是看上这位老纨绔了!”
“诶,怎么说你二哥的,又没大没小。娘刚才跟你说的又白说了!你两个哥哥都是大人了,你……”
小小重新倚上门沿,伸手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