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兹曼大人早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杰特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封信,“他让我在说出他名字的时候把这个给你。”
雷克斯接过信后翻到背面,明明白白地看到了海克斯家族的印,再返回正面,落款处是卡兹曼的签名和私人印章,信上说有位权势更大的人迫切地要保他安全,但监牢的负责人暂时联系不上,他只能出此下策,越过正常渠道把雷克斯运出来。
要说这里面的内容雷克斯是相信的,他见过的矮个子金发男孩,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杰斯·海克斯还有和他一起的一群看起来跟专业杀手一样的人,雷克斯通过衣服上相同的印记确认他们是一伙人——分裂的银杏叶与缠腰叶柄的蛇。他们应该是一个独立的隐秘组织,有极大的自主权,暗中监视整个学校,有自己的监牢,同时正在帮助路德师父抓捕袭击者。
也由不得他不信,卡兹曼大人金口玉言,难道有必要诓骗他一个平头百姓?只是有一点太匪夷所思,居然有个更加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能让卡兹曼大人如此惊惶以至于差人来闯自家的牢房。
莫不是天神再现了?莫不是国王陛下微服私访?
别想了,别想了。雷克斯晃头,大人的指令尽管照做就是了,他可没有质疑的资本。
雷克斯把信递过去,杰特伸手去接,正当信离开雷克斯之间的时候,二人面前突然蹿起一团火,信自燃了,火光只是闪灭,迅速地散成灰烬消失。
他们还保持着递信接信的动作,两手之间却只有些许在空中飘散的余灰。
卡兹曼大人不想担责任。虽然感觉不是滋味,但雷克斯还是表示理解,都是被头顶的压力逼迫着行动,谁愿意真心去犯险呢?
两人对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地走出牢门,杰特在前面领路,安安静静地踩在平整的石板路上,只有鞋底踩在潮湿的地缝处带起的水声。
海洛有些不满,“这样不好,他伸出了权力的手去控制雷克斯的行为。”
“倒是很有效。”唯调侃道。
“这就是人间权力的分配,极少数人拥有极大部分权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在普罗大众眼中几乎是神明一样的存在,只要卡兹曼发话了,雷克斯他们只能照做。”海洛说。
“可惜了,你在人间没有权力,不然故事进行会顺利很多。”唯揶揄道。
“你之前不是还指责我干涉世界的运行吗?可惜我想做一个隐于幕后的构建者,而非摆弄角色的全能神。”
“那么你眼前就摆着一个问题亟待解决,魔女卡思嘉的力量和想法你都无法控制,可见未来路德根本不会涉入险境,你的英雄故事没法讲下去了。”唯一针见血地提出问题。
“那个还能宽限些日子,毕竟我们的主人公还没启程前往悲叹之地,现在的问题是,蕾妮雅伯爵无意间介入了雷克斯和安丽之间的事,你能控制住她带来的影响吗?”海洛认真地看着她,“雷克斯这部分工作可是你自告奋勇要承担的。”
“那个任性的小丫头只是走个过场,舞台上没有留给她的位置。”唯扬起手腕,似是随意拨开灰尘。
监牢里的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地前进,走在中央一条直路上,两侧是一排排栅栏似的牢门,一边只有简单的桌椅,一边却每一间都摆着形状各异的器具。雷克斯时不时向那个方向瞟过去,那些倒刺与弯钩,铁片与火钳,所有锋刃处沾着浓稠的红黑色,在墙壁灯光的照射下渗出惨淡的青光,好像偏暗的,不刺眼也不太清晰,却勾着人的心思,要仔细看,看柔弱浑浊的青光里究竟藏了什么。忍不住再去瞧瞧,直到认清了那些残忍工具的用途,便觉得青光闪烁像跳动的火,原本凝固的红黑色开始向下流动,每认出一个刑具的用法,身上就好像给来了一下,痛啊,痛呀,鲜红的血液喷溅在它的身上,混合着原本的红黑色一同流动起来,连坚硬的刑具也动了起来,沐浴着鲜血跳起狂欢的舞蹈,被血淬过一次之后,青光更加狰狞,锋芒跃起直刺面门。
雷克斯一怔,眼前似乎全花了,他揉揉眼睛再看,才发现自己离挂在墙上的刑具还隔着一道坚固的门。
前面杰特突然停住,雷克斯差点没装上去,他正想问出了什么事就看到杰特正望着一侧的牢门。
那里居然坐着一个人,雷克斯在这待了将近一天半的时间,完全没察觉到离他不远的牢房里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一头披肩长发,是个满脸胡茬的男人,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所在的牢房和雷克斯的完全一样,倒不如说每一间都是统一的配置,只是他的手脚被锁链铐住,只能进行有限的活动,锁链被固定在椅背上,他挺着腰,双手放在大腿上,这种姿势坐久了肯定不会舒服。雷克斯估摸着,以那个锁链的长度来说,他大概连自己的脸都摸不着,四肢摊开躺在地上也是不可能的。
他怎么吃饭呢?送饭口开在他背对着的墙面上,饭点一到那些适合滚动的面包水果就会从送饭口飞出来,“咕噜噜”滚到地上。以他现在蜷缩的姿势来看,想要伸手碰到地上怕是也够呛。但地上干净得可以,明显是他把东西全都吃了。
和他比起来,我过的算是好日子了,雷克斯宽慰自己。不对,我为什么要和他比,他一看就是危险的犯人,我是清白的啊。
“那个,他脖子上的是什么?”杰特问。
雷克斯这才注意到,在头发的遮掩下,那人脖子上的确围了一圈白色的布带子,上面镶着几块菱形的石头。
“那个小石子是狱岩矿石的提纯产物,能使人体的魔力流通脉络萎缩,限制魔法的使用。”雷克斯好读书的习惯在这里排上了用场。
“哦,对了。”杰特一脸心领神会的表情,“那个‘地狱谷’的传说的由来是吧。”
神秘的悲叹之地流传着许多不明真伪的传说,其中之一便是地狱谷。据说在悲叹之地极西有一条高耸得无法翻越的山脉阻隔了大洋与内陆,在山脉南部的尽头有一片诡异的盆地与巴克城接壤。那里是王国探险家们所能达到的这片大陆最西侧的位置,传说所有到达此地的人都会感到精神疲乏、神智恍惚,最大的改变就是完全无法使用法术,甚至有人回到王国后竟丧失了魔力,被剥夺了身为魔法师的资格。早期探险家认为这里是邪恶生物设下的牢狱,纷纷避之不及。
“真狠呐。”雷克斯感叹,所谓地狱谷传说实际上是那里富集的一种矿石会对周围的生物产生不可逆的影响,使魔力流通脉络萎缩,直接的效果就是不能使用法术,长时间暴露在矿石周围就会最终无法调用魔力。
这玩意实在是不人道,一般的监牢会专门开辟空间来经验老到的魔法师,不仅牢房稳固,还会把一切魔法师可能利用的东西都隔绝开,或者在犯人身上刻印阻止魔力流动的法术符文。总之不会用对犯人有明显损伤的方式。
眼前的景象强化了雷克斯对这片地方的恐惧,能来这里的犯人果然没法完好无损的出去。雷克斯甚至觉得,眼前的犯人有很大可能没法出去了。那种狠毒的禁制只会被用在强大的魔法师身上,时间一长,他会丧失使用魔法的能力,这对于一个魔法师来说等同于死亡。这座监牢的管理者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从他启用狱岩矿作为禁制手段开始,他大概就没想着放任何人出去。
刺骨的恐惧爬上了他的脊背,雷克斯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一秒也不要耽误。
“请,帮帮我,帮帮我吧。”嘶哑的嗓音带着浑浊的气流声,听起来就像被踩碎的空树枝发出的哀鸣,被囚禁在金属椅子上的男人发出请求。